第九章 同袍

Chapter9.同袍

七月末，大漠中早晚已经很冷。洛枭披着一件纯黑的披风，狐裘包裹之下，尚未痊愈的瘦削身形若隐若现。

“将军，该服药了。”雪澜祎端着一碗还冒着热气的药走进中军帅帐，她依旧穿着一贯的素白的衣裙，如瀑的青丝随风飞扬在身后，未施脂粉却依然倾国倾城。

洛枭停下笔，看着她单薄的装束，声音冰冷，“你连披风都不曾穿，可是想沾染风寒？”

“奴家不冷。厨房距此不过几步之遥，哪里就这么娇气了？”她将药碗放到他面前的桌案上，跪坐在他面前，一双魅紫色的眸子紧紧盯着他看。洛枭捏着她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冰蓝色的瞳孔中带了怒气，“不是说过了吗？别再自称奴家了！”

雪澜祎浑不在意地浅笑，挑衅道：“奴家不信将军真的会将奴家扔出军营。”

他盯了她一眼，无奈地松手、别开视线，端起碗将药喝了下去。

入口是一种怪异的甜腻，洛枭眉头一皱，放下瓷碗，高深莫测地勾勾手指示意她上前，雪澜祎膝行数步，下一瞬已经落入他温暖的怀抱，“还说不冷？手都冰凉。”

“将军，外面好像下雪了......”雪澜祎试图转移话题，但是一句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以吻封唇。

洛枭倾身，颜色极淡的唇凑到她耳边，“祎儿，记住，不许再拿自己的身体不当回事。你是我的，一辈子都是，所以我不准你这样，懂吗？”

“诺。”雪澜祎回头看着她，神色乖巧，像一只温顺的宠物，长发披散，因为最近一直与药草为伴，曲裾都浸染了浓重的药香。洛枭略显手欠地揉了揉她的发顶，青丝微乱，遮掩了她姣好的面容。

帐外寒风凛冽，帐中温暖如春，血香与药香交融，编织出无比美好却也极其脆弱的幻境。

“报！七十里外发现九幽族人的行踪，疑似袭营小队。”一个侦察兵跑进军营，大声通报道。

洛枭稍加思索，须臾之间心中已经有了筹谋决断，沉声命令道：“离卫、羽卫留守军营看顾武器粮草、照料伤员，五军各选拣精锐三百，随本将军前去迎战！”

将军们接过令牌出帐点兵，中军帅帐里很快就只留下洛枭一人。

一个时辰后，军营大门前。

“凝烟，你怎么也跟来了？回去，九幽的战士可不是动不了的靶子！”洛枭在一个士兵面前停住，厉声道。

雪凝烟看着他，“洛枭哥哥，烟儿武功不弱，跟你前去没问题。”

“胡闹！速速派人将她押回军营，关在她帐中，本将军回来之前断不许让她出来！”洛枭一声令下，十数个士兵领命出列，将雪凝烟团团围住，毫不客气地押着她往中军走去。

雪凝烟不服气，可是奈何不得这些经过真刀真枪上过战场的大兵，只得乖乖地听话。

九幽多异士的传闻果然不假，即使武功高强如洛枭，也几乎没有察觉到来者的气息。对方打法诡异，没几个回合，他手下的精锐就有几十人负伤。

大漠气候莫测，双方刚刚交战不久，一阵风沙倏然而至。九幽众人熟悉这周围的地形，很快便不见踪影，洛枭一行人生地不熟，又有伤员，在漫天黄沙之下避无可避，几乎每个人身上都挂了彩。

“莫要在此处停留，随我来。”女子清冷的声音响起，在肆虐的风沙中，看不清楚她的身形。

洛枭执剑上前，“你是谁？为何帮助我们？”

“洛翊寒，我并无恶意，这就足够了。至于我是谁，你不必知道。”冰寒的语气、熟悉的无人知晓的过去，洛枭冰蓝色的瞳孔缩紧，雪澜祎，是不是你？

身着黑色罩袍的女子一直不近不远地走在他们前面六七个身位，她步速并不慢，但是看起来端端给人一种翩然徐行的感觉，很是养眼。宽大的罩袍遮掩了她的身形，长长地银发在她身后随风飘舞，像是误落凡尘的精灵，洛枭觉得不是雪澜祎。

“姑娘救命之恩，洛枭无以为报。姑娘若有所求，请尽管提，我们必当竭力帮助姑娘。”他们走入一个十分宽敞的岩洞，洛枭走近她，道谢。

她摇摇头，水烟玉面具的遮掩下，冰蓝色的眸子清朗深邃，“举手之劳而已，不必挂心。你若真要谢我，不如注意些身体，重伤未愈还不自量力地出来和九幽暗部打仗，没死真的是你运气好。”

无比熟稔的语气，洛枭闻言皱眉，在他的记忆中，似乎并没有这样一个女子的存在。面前的这个人和他是那么相似，别无二致的发色、瞳色，如出一辙的冷淡的性格，她就像他的翻版，熟知他卑微的过去、了解他心底的阴翳。

“你......真的不愿告诉我你是谁？”他明知她不愿谈及身份，可是心中无限的好奇最终驱使他问出来。

她似乎猜到了他的怀疑，摘下面具，露出惊为天人的容貌，示意他尽管检查真假无妨，“你可怀疑我是他人假扮的？我允许你看我的脸，但是仅此一回。”

毫无易容的痕迹，一头银发也完全是本真的颜色。洛枭讥讽地弯了弯唇，不知是在讽刺时常出现的混乱的记忆，还是在嘲笑自己的天马行空胡思乱想。“抱歉，是我误会姑娘了。”

“无妨。只是我觉得处处以真容示人会引来不必要麻烦，故而遮面，不想却让你误会，本是我的不是。”她重新戴好面具，“此处距你们的军营不远，就凭你现在带领的这一群伤残，对上九幽根本没有胜算。趁早回营吧，严加训练几个月，来年雪化之后再出兵还有望打个平手。”说罢，她披上罩袍，走进了漫天风沙之中。

军营远远地出现在视线尽头，一众将士因为受伤之后还勉力急行，现在大多都已经累得脱力，洛枭拔开瓶塞喝了一小口水，不得不承认那个神秘女子说得有几分道理。

他的军队并不熟悉大漠的地形，长途跋涉来此也有些士兵水土不服，的确需要一段时间来适应。

洛枭回头看向一望无际的戈壁，心道如果有她辅佐，他一同天下的宏远指日可待。可惜了，她似乎与他一样是疏离冷淡的性子，不然，他们携手齐心，必能将这天下轻而易举地收入囊中。

修长有力的手攥紧她落下的兜帽披风，他收回视线，“不论你身份如何，从现在起，你我同袍共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