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允

不过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他的儿子将心狠手辣玩儿的比他自己还得心应手，适才的句句质问哪句的言外之意不是他顾衍在毁灭江山。

一个弃江山于不顾的王还是上一任又会又多少人支持。顾衍一直以为自己退位会更容易让世族放下警惕，从而对付他们，谁知翩哲这样老奸巨猾，竟是将他的所有计划摸了个透，更是不惜赌上这么多人的性命给自己致命一击。

在自己还没有下一步计划的时候翩哲不止想好了怎么对付自己，更是连退路都想好了。那么她呢？在整个过程中她又是起了什么作用？她费了多少力来对付自己？

或许不会，按照翩哲父子对她的维护她应当不知晓这些，不知晓自己是怎么处心积虑的对付她的家人的。对，她不知道。

翩哲他们应当清楚翩怅绾的性子有多傲，若是叫她知道自己选的夫婿有多容不下她的母族，那个女人当会崩溃，她该会像当年一样自寻短见！

其实她不知道也好，如果她不知道，他也能少点愧疚。当年说的那样潇洒，说是不爱了，真正做起来却那样难。

不过那个女人也是恨他的吧！要不然自己怎么会一次都梦不到她呢，一次都没有。恨就恨吧，恨总比忘记了的好，总比当他从未出现过的好。

内殿

“陛下，在下能跟您换个恩典吗？”翩珹忍着腹部传来的阵痛，额头上布满了细汗。

小皇帝拦住了要下跪的翩珹“舅舅只管说就是，今日我这条命是舅舅捡回来的，我有何不可应的？”

“在下想要陛下收回太上皇当年说绾绾百年之后依旧由您以太后之尊供奉她香火的旨意。还有就是，希望您能应了家父的请辞。”

翩珹明白怅绾有多讨厌那个太后的称号，爹爹又有多希望自己身上没有太师的职权压着。这一次要是能拿护驾之功换来这些事他也值了。

“舅舅，您一定要拿这些来换吗？我都说了我会护着你们的，我不会薄情寡性，天下也不会有人说你们什么，您怎么就一定要这样？”

“陛下，家父这个人其实是非常桀骜不驯的，他很是受不了定时定期的上朝，他也受不了每日有那么多庶务压着他。”说到这翩珹没忍住笑了一下“您不知道吧！其实爹爹最喜欢和娘亲岁月静好，什么事情都没有，也不必整日提心吊胆。其实回姑苏之后族长多次提出来要将族长之位还给爹爹，可爹爹是不愿意的，因为太累。他嫌那些事打扰他和娘亲的时间。”

谁能相信堂堂翩家的长房竟是如同陶潜先生一般的避世态度，爹爹甚至连家里的事都不愿意管，每日就想着怎么让娘亲更开心。可若是就此说爹爹毫无出息也不对，因为族内，家里的事爹爹都是了如指掌的。翩珹都好奇爹爹是怎么做到的。

“至于绾绾”翩珹面色略带苦涩“绾绾比爹爹还疲怠性子，尤其是回了姑苏之后就越发的严重了。”

小皇帝将巾布递给翩珹后也没有说答应也没有说不答应。

作为一个君王，他太期待有翩哲这样的忠臣；作为一个晚辈，他也希望自己和母亲还有一丝牵绊。因为那是大哥所希望的，他的皇位是大哥让给他的，他要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帮大哥达成心愿。

“母亲她......对于母亲来说，呵！怕是对母亲来说皇室是她避之不及的吧！倒也对，当年那些事发生的时候我尚且还小，这些日子里也挺母妃们说了不少。倘若我是母亲，我的处理方式也不会比母亲好到哪里去。”

提起翩怅绾顾麟剑为首的几个人总是羞愧不已，无论是谁带给她那段地狱式的生活的，总归是皇家的人，是顾家的人。

翩珹没有回答小皇帝的这段话，思绪飘到了爹爹在祠堂发火的那天。那一日的怅绾让翩珹说不出是什么感觉，甚至对于那一天翩珹至今感觉很是虚幻。其实翩珹自己也很害怕，他害怕绾绾会和他们见外，他害怕绾绾会觉得自己是个累赘会拖累家里人。翩珹不要绾绾那样活着，那是他的妹妹是爹爹娘亲的女儿，绾绾的人生已经很是悲惨了，在她剩下的人生里翩珹希望自己能给她最好的一切。

宛家翩珹的表兄在一旁替翩珹开口“绾绾也不是避之不及，但总归是后怕的。陛下绾绾如今就这么一桩心事，要不您就成全了她？再说了，说句不好听的，陛下也不希望绾绾百年后还不如愿的要受着皇家的香火不是？”

“这是父皇对母亲最后的补偿，也是我们这些做儿子的对母亲的一番心意，母亲怎么就不愿意......罢了！舅舅，我应了就是，不过这样一来，大哥是更难达成心愿了。”

远在姑苏的怅绾是做梦也想不到她的兄长愿意拿自己的伤来替她求恩典，顾衍也是没想到顾麟萧敢答应了翩珹所求。

“逆子！你当真是大了，敢越过我去下决定。你知不知道你今日但凡应了翩珹所求，那意味着什么？”顾衍都要气炸了，看着眼前毫无所谓的儿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小皇帝知道父皇所说的“意味”是什么，若是翩哲还在朝哪怕他不上朝，朝廷也是能在危难时刻让翩哲出山，出主意，耗尽心血的，但凡翩哲一行人不在朝了，人家一句“没法子”一句“办不到”朝廷还能说什么，诺大个朝廷养那么多人竟是要靠一个在野之人，那岂不叫人笑掉大牙。

再说母亲，只要母亲还要受皇家香火，那母亲就还是皇家的人，是父皇的人，哪怕母亲百年之后可以尸首不入皇陵，但是皇家还是会做个衣冠冢给母亲的。要是这样，那翩家就还和皇室有那千丝万缕的关系，那可不是他们说不愿意认就能不认的。可母亲现在不必受皇家的香火了，最后的牵绊也没有了，一点都没有了。

“其实儿臣一直也想不明白，您明明对母亲那样有情，您又是怎么做到对母亲对翩家宛家算无遗策的。您明明知道那两个家族在母亲心里重几许，你偏偏要踩着母亲的血泪，践踏母亲的深情。然后您还要做出一副情深义重的模样，父皇，您，您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顾衍猛地抬头，没有人敢在自己面前说起她，从老师走了之后就再也没有人敢这么说了，今日被自己的儿子诘问了。

顾衍自己也想不明白自己是怎么做到的，只能落魄转言“你一而再再而三的忤逆我，如今也敢真的就依他翩珹所言让我下抚旨，下罪己诏，你这是将你老子放在什么地方？”

“放在整件事里最该放的位置。父皇，且不论是谁对不起谁，您在忤逆祖宗，您在逆天而为。”顾麟萧松了劲，滑坐在地上，他才登基几天呀！已经是这样累了。“儿子保不住您了，儿子若是再保您整个鄞朝都得跟着完蛋。您斗不过外祖父，我也不行，何况外祖父无错，其余的儿子不敢说，但是翩家同宛家都皇室顾家绝对忠贞不二。”

顾麟萧眼里闪着水汽爬到顾衍的脚边，哀求道“父皇，儿子求您，求您收手，别再自掘坟墓了。翩家不会有二心，否则就凭您对母亲做的那些事，他们就该反了，可是您看看他们反了吗？没有啊！只要朝廷需要他们还是愿意和您上战场征战礼国。可是咱们若是再逼人太甚，就是要失去民心的。”

顾衍听着儿子说这些，头痛欲裂。

中蛊哪有那么简单，后遗症也是很严重，这会子他是真难受。

起身往里走去，声音飘渺“朝政大事都交给你了，抚旨你去下，罪己诏我明日差人送去早朝。我累了，你说得对，我斗不过他，这辈子都斗不过了。”

顾麟萧对于父皇的放权并没有多开心，反而觉得是一种累赘，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

还有一堆事儿呢！他还得去送翩珹舅舅一行人，还要奏折没批，今日也得陪母妃用饭去，母妃也是忙着张罗他成亲的事。

顾衍只带了元同一人，走到坤宁殿的时候元同也是无奈的紧。你说太上皇没心没肺吧！偏偏守着这坤宁殿不放，你说他有心吧！又偏偏非要和翩家闹到这一步，非要把事情做绝了，能怪谁。

顾衍自顾的走进内殿，没有说一句话。

姑苏

因为入秋了，总是多雨的天气，怅绾身上又开始不爽利了。年纪轻轻的身子骨竟是还不如她娘亲宛柏娴的身子好，一年里汤药不断更是不敢受凉。

府医切完脉在回禀宛柏娴“回主君主母，姑娘这身子也是积年的老毛病，再换药方也是无用，就只能这样精养着，没有别的法子了。”

“那就只能这样生受着了？”翩哲看着里头的女儿浑身滚烫而发红的肤色，心就像被捅了个窟窿一样疼。

“这话主君主母每年都问一遍，今日在下也冒死回一句，就算是这样小心精养姑娘也活不过不惑之年。主君主母还是......”

府医话都没有说完，宛柏娴就示意他不要说了。浑身脱离只能靠在翩哲身上借些力，才没了爹爹就又被告知女儿活不过不惑之年，呵！天道何其不公，绾儿做错了什么要遭此大难。

宛柏娴灌了好几杯茶才勉强定神“传令下去，这件事不许传到绾儿耳朵里，否则休怪我狠辣。”

其他人领命，宛柏娴最后一口水却怎么也咽不下去，也不知道是消息让她难过还是咽水的时候呛着了，憋得宛柏娴双眼通红，眼泪却是流不出来的。

“柏儿，”翩哲一张口就是哭腔“还会有法子的，不会的。绾儿那样孝顺，她舍不得的，她舍不得让我们难过的。我们可以遍寻天下名医，会有法子的，一定会有的。”

宛柏娴抬起头看着翩哲，对上翩哲眼睛的那一刻，眼泪就像决了堤，话都说不出来。

没有一个人质问府医为什么不提早来报，也没有人敢上前安慰夫妻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