诀别

顾衍的确不愿意承认他曾今让自己低贱过、卑微过、愚蠢过。他不敢相信自己付出了那么多之后所看到的是这样一个翩怅绾，得到的是这样一个结局。

“你确实比我拿得起放得下。”

怅绾微微笑了笑“那我们，一别两宽各自欢喜，这一次算是诀别！”

在场的人看着这个面无波澜的人，不知道她到底是装的还是真的不在乎了。

顾衍也明了自己是彻底输了，满盘皆输。不过他不后悔，对于这个女子，他问心无愧。翩怅绾的一生的确是毁在自己手里了，但是他也补救了、也挽回了、也低声下气过，尽人事听天命罢！

脑海里是那个久远的京都城的街道上对自己盈盈施礼的姑娘。

“小女子翩家怅绾给公子问安！公子安好。”

再不会看到那样明媚的阳光了，再不会吃到那么香甜的糕点了，也在不会感受到那样的心跳了。

顾衍眼神飘忽，双手轻握成拳“好！各自欢喜。此生诀别！”说这话的时候体内有一团烈火要将他撕裂，但是他不能表露分毫。姐姐已经落到她手里了，他不能再丢皇家仅剩的尊严了。

“去城中成衣铺买一件披风，再到云逸楼定位子。”怅绾对泽儿吩咐了一句转而对着兄嫂“我饿了，你们要同去吗？”

翩珹点点头“既然饿了就去吃饭吧！我们随你同去。”翩珹不管其他的，他只知道绾绾受不得饿，否则胃肯定是会疼的。当年的鞭刑伤了绾绾的五脏六腑，顾衍欠绾绾的又何止是一个奈儿。

翩玳在一旁向孟婆交代着“你知道奈儿是谁吗？”

孟婆点点头。

翩玳指了指陈玉“奈儿是她杀的。”孟婆看陈玉的眼神就像饿狼看见了羊羔一样。敢伤姑娘的人，她不会弄死，只会让她明白能死是一件极其幸福的事。

翩玮接了句话茬“还有严加看管她，别叫她死了。”长公主可以在绾绾手里受伤，但绝对不能死。一来，翩玮知道绾绾没有真正出完气；二来，就这么死了太便宜她了；三来，他就是要让皇帝通过长公主对绾绾心灰意冷，只有皇帝对绾绾真正死心了，绾绾的后半生才算是真正安稳了。

至于皇帝的报复，他们就完全没在怕的。祖父说的对，只要他顾家还用得到家里，顾衍就不敢做什么。再说就算他用不到了，他们也有办法让他用到。再不济还有皇家先祖遗训替他们挡着。

翩怅绾和自己的兄嫂离开了。没有回头看一眼更没有梨花带雨。

四妃看了一眼顾衍，说实话，对这个男人她们有的就是心寒和失望。翩哲和宛柏娴真的算计对了，这四个人对顾衍避之不及。要不是她们还有儿子，要不是她们没有翩怅绾那种本事，她们也想一走了之。

贤妃上前“陛下同长公主还有话说吧？臣妾等先行告退。”

所有人都离开了之后，顾衍慢慢靠近长公主。他的姐姐到底还是被他自己送上了断头台，被他自己送到了翩怅绾的血刀下。

“其实朕记得你是很爱朕的，也是真的很心疼朕。不像其他兄弟姐妹，接近朕接近母后都是带着目的的。你是真的从心底里愿意为朕考虑的，终归是朕欠了你的。朕也是没有办法，比起鄞朝来，莫说是你了，就是朕自己也不过是沧海一粟罢了。朕没办法拿鄞朝的安定换一个你，皇姐，对不起！”顾衍在离长公主两步远的地方停下了脚步，不敢再近一步。顾衍告诉自己这是给自己和皇姐留的脸面。

长公主此时的意识有一点模糊，因为身上太疼了，下体也是一种她所无法承受的疼痛。但就是这一点模糊的意识让她对着皇帝的时候什么都敢说了。

“我今日才算明白翩怅绾为什么一定要离开你了。因为你虚伪、幼稚、自私。”长公主看到了顾衍脸上一闪而逝的厌烦和憎恶，如今的翩怅绾就是他手上的一根倒刺，越碰越疼。不过长公主丝毫不害怕，因为她知道自己很快就会死了，她撑不住了。

“你口口声声说自己是逼不得已的，可是你若是心有善念，你就不会对翩怅绾那么残忍，即便你是被控制的。你从来都是以爱她的名义一次又一次让她陷入泥潭，就像我，我这么丧心病狂的报复她就是因为我觉得她已经将你迷得神魂颠倒的，可是事实呢？事实是她也不愿意要这些。”这些道理长公主其实在来了姑苏之后就明白了，她也曾问过陈玉当时翩怅绾的遭遇，除了蜡烛那件事，陈玉都交代过的。不过就是因为顾衍是自己的弟弟，所以她宁愿自己瞎着心袒护顾衍。

“再说说我，你就这样把我丢给她，其实你明白就算不是翩怅绾自己动手，翩哲也一定不会让我好过，不过我认了，因为是我伤了他的夫人。”长公主迎上顾衍的眸子戚戚然“其实就算她翩怅绾没有冶铁傍身你也不会因为她今日的所做所为而杀她。你自己也没有意识到吧！除了翩怅绾，你对任何人说话都是以‘朕’自居，可是到了今日你对她依旧只称‘我’。我知道你放不下她，我也知道你这辈子都再得不到她。如此我便安心，对于你，我问心无愧。”

说完这些长公主就闭了嘴，顾衍也没有再出声。

其实顾衍这种人就是这样，自以为是、极其长情，但就是这种自以为的挽回才会把怅绾越推越远，也就是这种长情才会压得自己和怅绾还有周围的人喘不过气来。

云逸楼里，翩珹几人满脸心疼的看着面前大快朵颐的怅绾，说不出的心酸。

“绾绾，够了，别再吃了，你今天已经吃太多了。”翩玳看着将食物塞满整个口腔的怅绾鸡皮疙瘩都起了一身，这丫头这种报复性的吃会不会吃坏了呀！

翩珹也是皱着眉头，伸手将怅绾手里的虾子夺了过来“今日已经吃了太多，小心到晚上又胃疼了。你若爱吃，明日我们再陪你来就是。”

怅绾不满的向哥哥看去，转而又盯上了酥鸡，还没等吃呢就被翩玳拦住了手“别吃了，这一桌都叫你一人吃了。真的会胃疼的。”

翩玮朝着一旁的泽儿“姑娘让买的披风呢？给她披上，免得回去之后这一身的血再把娘亲吓着。”又朝着自己的随从“去把马车赶出来，姑娘今日与我同车回去。”翩玮算是明白了，有时候对这丫头就必须要强硬一点。

不等怅绾拒绝，翩玮就将人打横抱起，往楼下走。边走边对姚清和道“和儿，上车之后你给她重新弄一下头发。”

怅绾没办法挣扎也没办法拒绝，她知道二哥哥生气了。可是她真的是饿了，昨晚晚饭就没好好吃，今早又是空腹的，都到这会儿她肯定是饿的前心贴后背的。吃一桌子怎么了嘛！要那么多又不吃那不是浪费了嘛！

等到翩玮将人抱上马车之后就看见怅绾眼眶里都是红血丝，心下早已酸涩不已的翩玮叹口气“绾绾......”还没等说呢，怅绾就先开了口

“二哥哥你到底为什么又生气？就因为我吃的太多了吗？可是我们又不是吃不起。”

姚清和看着自家夫君眉宇间的怒意，开口打着圆场“我们的确是吃得起，但是绾绾，你今日到底是因为发泄而吃还是你真的饿了？再说，你这么个吃法倒的确不会吃穷但是胃疼了难受的是你自己啊！”

翩玮给媳妇儿递了梳子之后开口“胃不好，最忌讳的就是暴饮暴食，你说你今日......你到底要折磨自己到几时？”

怅绾任由姚清和给自己重新梳髻，微微一笑“其实我也不知道，我是真的饿才来这里的。到后来吃着吃着吃饱了，但是我不想停下，我想着总要做些什么的，可我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我就是想让自己忙一些的。”

翩玮一个没忍住就笑出来了“忙一些？忙着吃啊！”自己妹妹的这个脑回路也是没谁了，你忙个别的事我都能理解，但是你让自己忙着吃，你倒是伤心还是贪吃呀！

“绾绾，二哥哥不管你到底能不能真的放下他，也不管你今日所说的话是真是假。二哥哥只告诉你，你这个样子只能亲者痛仇者快。你还记得二嫂嫂跟你说的话吗？月亮如果和太阳一起出现那夜晚将会永远失去那仅存的一丝光亮，而白天却不会因为月亮的加入而更加明亮，所以月亮不会做无用功。”

这是当时怅绾病着的时候姚清和说的话，怅绾一直记到现在的。

怅绾冲着二哥哥点点头。

翩玮欣慰一笑“绾绾，二哥哥不希望我的绾绾做那种无用功。你用了五年的时间疗伤，该够了。回首望去，翩家的嫡小姐什么时候为了一件事让自己弥足深陷这么久了？你可从来都是拿得起放得下的。”

其实翩玮自己也知道他说的这些话对绾绾来说有多残忍，但是没有办法，他必须强迫绾绾走出来。放得下也好放不下也罢，他不允许绾绾再因为这些糟践自己，哪怕绾绾压在心底里都行。他就是没办法面对自己曾今潇洒任性的妹妹这般神伤。

怅绾掀起帘向外看去，她想喝冰糖雪梨汁了，二哥哥肯定不会允许的“二哥哥二嫂嫂，绾绾知道了，绾绾会尽力的，我会努力做回从前的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