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天渐渐黑了下来。陈雨晴他们的船只静静的泊在水面上。船夫王二哥蹲在船头上，开始洗米煮饭。

　　雨已经停了，伴随着湘江船舶上的，只有微寒的冷风，吹得人格外静谧。

　　乌篷船里面，被陈雨晴救上来的姑娘裹紧了披在她身上的衣袄，手里则捧着热汤。可她还是感觉很冷，被冻得浑身难受。陈雨晴看了一眼哆嗦着的女孩，往炉盆里又添了几块木炭。

　　“姑娘，稍安勿躁。这肉粥马上煮好了，你再烤烤火，暖和一下。”陈雨晴轻声说道。

　　女孩没什么反应，只是虚弱的抬起头看了陈雨晴一眼。

　　陈雨晴此时就穿着一件白色长衣，他的皮袄还在女孩身上裹着呢。

　　这时，年轻女孩突然脸一红。

　　她知道自己身上的袄子就是眼前这人的，自己是被人家救上来的。

　　她又仔细端详了一下陈雨晴：第一眼给女孩的感觉，他看上去儒雅随和，却又棱角分明，五官充满阳刚之气。眼眸中似有雾气环绕、仿佛有什么心事一般。眉宇之间则透着一股稳重与细心，但又不显得仓促。坐在他旁边，好像什么压力也没有，令人十分安心。

　　冷峻却不失温柔，淡雅而随和。这就是女孩的感觉。

　　“多谢公子救命之恩。”女孩吃力的说道，竟还有些呜咽。她知道自己危在旦夕，本是绝命之人。好在天无绝人之路，被善良的陈雨晴救起。

　　“小姐不用放在心上。万幸的是小姐无恙，在这汹涌无常的湘江水中能被救起，也是小姐的福分。正所谓吉人自有天相，小姐没事就好。”陈雨晴安慰道。

　　女孩闻言，心中一暖，竟低声抽泣了起来。

　　陈雨晴见状则是一愣，心想莫不是自己说错了什么？

　　他忙劝慰道：“小姐，可是在下说错了什么？在下若是唐突了小姐，还请小姐多多包涵。”

　　女孩摇了摇头。

　　“公子，您是好心人，是我的救命恩人，若不是公子您挺身而出，小女子早就葬身鱼腹，沉于江底了。”女孩解释道。

　　“请受小女子一拜。”女孩说完就要站起来，陈雨晴忙起身扶住了她。

　　“不可不可，小姐，您言重了，这是在下力所能及的事情，再说谁能保证自己不出什么意外呢？出门在外若是能帮持一下，陈某绝不会袖手旁观的。”陈雨晴宽慰道。

　　女孩心里暖暖的，浑身上下也没感觉有多难受了。陈雨晴的话有理有据，令人动容。举止也得当，有君子之风。她对眼前的年轻男子好感陡增。

　　想到这儿，女孩脸又通红。陈雨晴看见了忙松开手，表情也有些不自然。

　　沉默了一会儿，女孩眨着眼睛，柔声问道：“还未请教公子名号是？”

　　突如其来的发问让陈雨晴收了收神。

　　“在下姓陈，字少荣，湘潭人氏。”陈雨晴答道。

　　“原来是陈公子，小女子有礼了。”女孩勉强打了个万福，以示尊敬。

　　陈雨晴忙作揖还礼，“失敬失敬，但不知小姐芳姓为何？”

　　女孩怔了一怔。“小女单姓一个杨字。”女孩支吾着回道。

　　“杨小姐。”陈雨晴点了点头。

　　见陈雨晴一脸正经，正襟危坐的称呼着自己的名字，女孩心里觉得好笑，突然一下子笑了出来。

　　陈雨晴有些尴尬，但看见女孩放松了心情，也不觉得什么。

　　从来没有人正经对杨巧薇叫过什么小姐之类的，像是谁家的千金一样。在她那儿，都是丫头、小妮这样的称呼自己。

　　只是今日巧薇见到陈雨晴对女生很是上心负责的样子。那冷峻却又认真的话，让她觉得好玩新鲜。也让她暂时忘记了之前的痛苦与难过。

　　陈雨晴却是有许多疑惑，比如说杨姑娘是怎么陷在湘江之中的，她出了什么事？

　　可一下子全盘和出，陈雨晴又觉得有些唐突。杨小姐刚被救上来，此时身体虚弱，需要静养休息，还是不要多问为好。

　　想到这儿，船帘被拉开，王二哥低头端着饭碗钻了进来。

　　“陈公子，粥煮好了。”王二哥这时也知道被救起的女孩醒过来了。

　　“二哥，这位是杨小姐。杨小姐，救您上来了可不光是我一个人的事，多亏了二哥帮你我二人拉上船来。”陈雨晴向巧薇介绍到。

　　巧薇闻言，忙起身施礼。

　　“多谢二哥救命之恩，您也是好人，请受小女子一拜。”巧薇正要低身，王老二忙摇头摆手。

　　“哎呀姑娘言重了，我可担当不起。还是多亏了陈公子救你上来，当时的情势就在一瞬之间，不可谓不悬，陈公子可是连命都不要了也要救姑娘您啊。”王老二解释道。

　　巧薇闻言心头一热，对一旁的陈雨晴更是敬慕。

　　“杨小姐吉人天相，一切都会化险为夷。”陈雨晴笑着打着圆场。

　　王二哥点头称是。

　　“来，二哥，杨小姐都快坐下吧，咱们趁热吃。”陈雨晴在一旁帮着巧薇盛粥递筷，巧薇连连道谢，一时气氛融融。

　　此时，夜已深。江面上只有船舶带来的丝丝灯光映在水面上，四周则是一片寂寥，唯有不停流淌的水声与呼呼作啸的风声不绝于耳。

　　巧薇吃了点东西，她的呼吸逐渐平稳，恢复了一些精气神，神态已不像刚被救上来时的那般痛苦不堪。

　　王二哥煮的粥味道美味，很能让人缓过劲来，这让巧薇有了些心气。

　　三人安静的结束了用餐。陈雨晴轻轻的擦拭着桌子，另外把书卷都挪到一边，似是要腾出地方。

　　“杨小姐，地方不大，今晚要委屈您在这舱上休息一下了。”陈雨晴不好意思的说道。

　　“哪里的话，多亏了两位恩公，小女子还有能够休息的机会。”巧薇忙回道。

　　陈雨晴一笑。

　　船平稳的停在江上，王二哥在外面收拾了一会儿也进了舱。

　　陈雨晴熟练的倒上一杯热茶，递给了巧薇。

　　“杨小姐，这茶喝来可以安神养眠，请用。”陈雨晴说完也给二哥倒了一杯。

　　“谢谢陈公子。”巧薇乖巧的接过茶杯答谢道。

　　“陈公子，咱们估摸明天中午就能到岳州城了。”王二哥说道。

　　陈雨晴点头。“还好，能早些时日进城。杨小姐自水中救起，还是要去看看医生，免得落下什么难处。”

　　杨巧薇闻言，忙说道：“二位要去岳州城吗？实不相瞒，小女子家就住在岳州城。”

　　“是吗？”陈雨晴王老二闻言纷纷点头。

　　“等明日进了城，我等护卫着小姐送往府上，再请小姐家人照看。”陈雨晴说道。

　　巧薇脸一红，心想她哪里有什么府上呀，这些其实倒也无所谓，她忧虑的是回岳州后，自己可怎么向兄长杨大郎解释清楚。

　　想到这儿，她又有些犯难。

　　她既害怕哥哥责怪自己，又担心哥哥因为自己出事而担惊受怕。

　　兄长此时一定是急坏了吧。

　　陈雨晴看出巧薇似有些不安，忙问道：“杨小姐怎么了，还是很难受吗？”

　　巧薇思绪被打断，她点了点头，又急忙摇了摇头。

　　“公子担心了，我没事。能够得蒙公子相救死里逃生，小女子已经很满足了。”巧薇解释道。

　　“没事就好，小姐可有什么心事？若是小姐信得过我与二哥，不妨说来听听，看看我们能帮上小姐什么忙也好。”陈雨晴柔声说道。

　　巧薇脸一红，她挠了挠头，看着眼前神情恳切的陈雨晴二人。

　　她知道陈雨晴王二哥，都是心地善良之人，对人对事，都是尽心而为。

　　“唉。”巧薇长长的叹气。

　　“两位恩公都是好人，二位想必也不知道小女子为何会在水中如此这般，很想知道何故。这一切全都因为我自己作罪，还请二位恩公听我道来。”陈雨晴放下了茶杯。

　　“它就是这么一回事。”巧薇简单说了下自己的身世，又向陈雨晴王老二着重讲述了自己如何放排横江，怎么不服气兄长安排，到最后因为自己犯下大错，自己也被湘江打翻在江中危险重重，直到自己被湘江冲的不省人事，从而遇上了正要划船进城的陈雨晴王二哥一行，得以相救。

　　巧薇声泪俱下。

　　“不瞒二位恩公，我可是把我兄长给害苦了。”巧薇不断抽泣，哭哭啼啼。

　　她也知道错了，知道自己玩的太过了。

　　陈雨晴王二哥听的真切，表情严肃，神色复杂。

　　“好一个倔强固执的奇女子。”陈雨晴听完后心中想到，看向巧薇的神情又多了几分好奇。

　　没想到一个放排人家的姑娘，心气却是如此的高。他突然想到这要是换做自己，能不能做到像巧薇这般呢？

　　这不好说。

　　不过事已发生，并到如此地步，主要还是人没事就好，况且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一旁的王老二则连连称奇。“我说姑娘，我原以为陈公子为了救你奋不顾身的在波涛之中翻滚游走已是十分的大胆无惧。现在听你这么一说自己，我倒感觉你与陈公子相比也是不逞多让啊。”王老二说道。

　　“厉害，你们二人啊，可真一样，都是胆大心细的主。”王二哥打趣道。

　　巧薇脸一红，她偷偷的看了陈雨晴一眼，陈雨晴也感觉脸有些发烧。

　　“嗨，二哥说笑了。”陈雨晴笑道。

　　“杨小姐，事已至此，好在你没出什么事，这已经算是不幸之中的万幸了。”陈雨晴安慰道。

　　“还有，虽说小姐劫后余生，但在下感觉小姐能做出别人想做却又不敢做的事，勇敢的去实现它，令人惊叹。古人常说巾帼不让须眉，今日得以一见杨小姐，果然如此。其实不论结果如何，这一点小姐做的值得陈某钦佩。”

　　陈雨晴说得是心里话，他确实打心底有点赞叹如巧薇姑娘这般的奇事，还发生在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孩身上。

　　巧薇脸红，她感觉有些不好意思，难过的心情一扫而光。

　　“想必家兄知道小姐遭此大难，也绝不会为难你什么。何况杨小姐也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正所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这样吧，明天我与二哥一同陪你，去找你哥哥说清楚，也免得他担心，其实这件事完全可以说开，不知小姐意下如何？”陈雨晴说道。

　　有了陈雨晴的安慰与鼓励，巧薇心安稳多了。她再一次被眼前的冷峻男子温暖细腻的话语所打动，认真的点了点头。

　　“我想，有二位恩公在此，我家哥哥也不会多说什么。”巧薇说道。

　　“再者，二位恩公救命之恩小女子还没有报答，明天也务必要请与我家哥哥见上一面，以表报答寸心。”巧薇恳切的说道。

　　“这大可不必。”陈雨晴笑着说道。

        “陈某有幸得以认识小姐，闻此奇事，已是令人称奇。也不得不说这一切都是造化弄人，真该如此啊。”陈雨晴感慨道。

　　王二哥也跟着感叹。

　　只是巧薇感觉自己身上的皮袄温暖的出奇，她出神的望着陈雨晴，看着他与王二哥侃侃而谈。

　　是造化弄人吗，她思索着，结果却不得而知。 

　　她又想到，还是说，这一切，本就应该是命中注定的呢。

　　这，倒也未必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