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杨大郎早早就起了身，准备着进城。

　　几个月前朝廷为了应对东南不稳的局势，责令各地方州府招募兵勇，以扩充兵源。杨大郎肯定不能错过这个机会，他准备了很长一段时间，用来选拔，想着征入兵营，这怎么也比一直放排要好。

　　更何况他有远大的志向，自古以来多是时势造英雄，要想出人头地，名垂四海，其实就是在自己的一念之间。

　　毕竟成王败寇，谁都无话可说。

　　杨巧薇也一早起来了，她简单给兄长做了些吃的。杨大郎临走时还不忘叮嘱他妹妹，让她老实在家，以及别忘了去码头递话。

　　“哥，你就放心吧，路上注意安全。”巧薇乖巧的点着头。

　　“我走了。”杨大郎披着蓑衣，身影逐渐消失在雨幕中。

　　巧薇窃喜，她确定哥哥走远了后，忙挽起长发，戴上斗笠，悄无声息的离开，前往江边码头放排。

　　路上她想着哥哥以及众人放排时的情景，在翻涌的湘江水中穿梭，来去自如，好不威风。

　　想到这儿，她加快了步伐，她都有些迫不及待了。

　　她家离放排的码头不远，一会儿的功夫就到了。

　　巧薇站在码头上，静静的看了看四周，天其实还没完全放亮，下着蒙蒙细雨，周围静悄悄的，只是远方船舶上还闪着些淡淡细光，也看不真切。

　　这才什么时辰，放排的伙计们估计还没睡醒，都在休息呢。

　　巧薇眺向岸边，左一眼右一眼，再找放排伙计们的竹筏排堆在什么地方。

　　竹筏就漂泊在不远处水中，一排排的整齐划一，罗列在水面上。

　　她蹑手蹑脚的走了过去，怕自己弄出什么声响。看了看竹筏旁边放着的一根根的竹桨，顺手抄起一根，轻轻一撑岸边，跳了上去。

　　竹筏就在她的脚下，巧薇开心的用竹桨归拢着一排排的竹筏，那竹筏被竹竿一划，立马四下散开，开始顺流漂泊在一起。

　　巧薇则正式解开了栓着竹筏排子的水绳，她吃力的伸手一拉，放排开始了。

　　湘江今天出奇的平静，水面波澜不惊，只是静静的流淌着，巧薇欣喜的站在最排头的筏子上，用竹桨划着水，引着一排排的筏子横江而行。

　　于是，在湘江码头上，在蒙蒙雨雾中，可以看见一个轻俏的身影，穿梭于水面之上。

　　巧薇心情别提多舒畅了。她一边划着桨，一边看着宽广无垠的湘江，偌大的湘江只有她独自一人横江锁寒，那种自由自由，无拘无束的快感油然而生，此刻的她感觉自己像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遨游在天际之上。

　　她心中又好笑，想到平时里自己的兄长反复叮嘱自己不要瞎闹，不要胡思乱想什么放排，可今天她就不是做到了吗？

　　这又有何难？

　　“谁说女子不如男，我偏要让他们都知道，女孩子也可以做到男人一直做的事情。”巧薇此时有些洋洋得意，她认为放排这种事情不过如此，简单来说，就是划江而行罢了。

　　她就要傲里夺尊，我杨巧薇，做事也不输给男儿郎。

　　想到这，她又抓紧时间，打算一鼓作气划到对岸边上，把一排排的竹筏牵着带好，完成最后的工作，好让哥哥以及众人看看，放排我也可以做到。

　　可哪有这么容易？前文我们说过，这湘江放排，不光你的技术要好，它还考验你的胆识和魄力，湘江水淌了几百年，水势可是说变就变，你没点过硬的心理素质就横江？那不行。再者，这横江而行，从来就不是一个人的事，什么时候放，什么时候收送解开再固定在一起，这都是需要众人合力完成的，这是一个团队的工作。

　　可杨巧薇明显的是考虑简单了。

　　其实她能划着排在江面上溜达几圈，已经很了不起了，要人说见好就收也就算了。但她却翻下了一个大错误，那就是她还打算直接放排渡过湘江中心地带，把筏子带到对岸码头上。她一个人的力量，一个小女孩，她怎么能收住筏，控制得住汹涌的湘江水势？那排子也未必听话，向来是江水阻隔，指哪儿就冲到哪儿。一个人要想做到在湘江水面上收放自如，不可谓不难，至少杨大郎不敢保证自己能做到一人横江放排。

　　这就更不用说杨巧薇了。

　　这时意外就发生了。

　　湘江是大湖河溪汇流之处，洞庭湖主流之地，水文难测，可以说在一瞬间之中，水势就有翻天覆地的变化。

　　这几天雨就没停过，湘江的水势暴涨，拦都拦不住，别看先前时候平淡无奇，这快到湘江中心地带了，巧薇明显能感觉到脚下的竹筏重心不稳，后面的排子开始不受控制，哗哗的被江水冲击着，看上去十分危险。

　　这天也偏不让巧薇顺心，雨越下越大，她浑身上下都湿透了，视线也看的不是很清楚，她心里十分难过。

　　这就有点超出巧薇的控制范围了，她第一次放排，没见过这样的事情，难免有些失措，她仿佛能听到湘江的低语咆哮，这让她开始心里发慌，身子不自觉的软了下来。

　　她意识到自己这是高兴的有些过了头了，她向后看去，有的竹筏猛的被江水打翻，排子被冲开了！

　　她忙俯下身，想着抓紧竹排。她要被吓哭了，她这才明白自己做的是有多危险，想着哥哥的劝告自己非但不听，还嘲笑诓骗他，巧薇后悔死了，她被江水冲击着，随时都有被吞噬的危险。

　　此时的她被吓坏了，竹筏算是倒了霉了，冲的连影都不见了，就自己身下的排子还再围着水面上打转，巧薇手中的竹桨都快要抓不住了，她本能的喊着：“救命，救命呀！”可谁又能听得到呢？

　　巧薇知道自己凶多吉少，她哆嗦着，雨水，江水不停的拍打着她柔弱的身躯。她强撑着身子，稳了稳竹筏，然后拼了命似的划着竹桨，希望自己能划出这段汹涌异常的水路。

　　眼下，唯有死命稳住竹筏来到对岸，方有一线生机！

　　巧薇在湘江水面上狼狈不堪，就似遭受风吹雨打，即将凋零的残花一般。

　　她什么也来不及多想，就是想着离开这湘江水面就行。凭着娇小的身材，她一时还没被江水冲翻。

　　她奋力的划行着，可以看到离对岸越来越近了。

　　她激动万分，她就要成功上岸了！

　　此时巧薇拼尽全身力气站了起来，用竹桨猛敲湘江水面。

　　“你……你能奈我何？”她似笑非笑，哆嗦着说道。

　　可突然之间，一股强风袭来，巧薇的斗笠都被吹翻了。

　　她刚要转身看看是怎么回事，回身一个大浪就扑了上来，轰的一声，巧薇被巨浪连人带筏，一起掀翻在水中。

　　巧薇痛苦的在江中挣扎，江水不断拍打着她，她的意识逐渐模糊，身体随波逐流，不再受她控制。

　　“救命……救命！”她呜咽着说道。

　　但这一切都是徒劳。

　　很快的，她就没了声音，只有满江的怒吼与滔天的水势，冲着她顺流而下。

　　而那竹筏，却被猛的冲到了对岸上，一瞬间，断成了两截。

　　这一切最终又归于平静，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但在岸上不远处，却有一人目瞪口呆，他目睹了杨巧薇被水冲翻的经过，仿佛被雷劈了一般，一动不动。

　　良久，等他从震惊之中缓过神来，他忙跑到岸边查看，可是太晚了，那还有什么人影。

　　那人着急的转身就跑，很快就消失在四周。

　　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