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景睿生日宴后谢玉倒台,对于能折损太子这一最得力的心腹,誉王心中着实得意,对作证列举谢玉历来罪状的卓氏一家多有优待不说,对于梅长苏这位自以为归入己方阵营,运筹帷幄的麒麟才子更是越发恭敬钦佩。
是以,对于梅长苏偶然间提出要到天牢见谢玉一事,誉王全然没有多想,只当他有什么细节要找谢玉当面问清楚,以便之后为拉太子下马早做筹谋。
提前在誉王那里打了招呼,梅长苏和飞流一路上畅通无阻,很快就来到了天牢内牢房。而依着传信事先来到这里的萧景琰和夏冬于一墙之隔间,听着被梅长苏阐明利害后说动的谢玉娓娓道出了十三年前夏江授意他指使卓鼎风杀掉一李姓书生的缘由,进而牵扯出赤焰军与皇长子旧案的始末。
原来,当年夏江命咸州教书先生李重心依照赤焰军前锋大将聂锋笔迹仿冒了一封告发赤焰军谋逆的求救信,之后收到信件的谢玉率军以救援为名行伏击之实,使得聂锋前锋营全军覆没并嫁祸林燮,以此“如山铁证”坐实了赤焰军谋逆一事。
之后谢玉在行军途中谎称林燮要兵发京城,骗得梁帝兵符,与夏江伏兵梅岭,趁赤焰军与大渝皇属军血战力竭之际,不宣旨,不招降,出其不意,大肆屠戮,令七万赤焰忠魂冤丧梅岭,事后却谎称赤焰军谋逆抗旨,不得不就地剿灭。
此后两人利用林燮金印伪造往来信件,诬告赤焰军谋逆是由祁王主使,自此被安上逼宫篡位罪名的皇长子含冤入狱,最终满门被灭……
这一桩桩一件件环环相扣,所谓的证据再加上梁帝对林燮和祁王的忌惮和猜疑,终是造就了十三年前血流成河的冤案!
走出天牢后,乍一闻得当年真相的夏冬神色恍惚,自责、失望、痛心、懊悔等等负面情绪几乎将她淹没,而心中同样五味杂陈的萧景琰看着她离去时明显凌乱的步伐,扯了扯嘴角,终是什么也没说。
而梅长苏最后提醒谢玉一番后自往苏宅去不提,至于他提醒的内容,就是谢玉届时被流放离京前务必在大庭广众之下现场留一封记载当年案情始末的手书给莅阳长公主,此事越多人知道越好,如此以作保命之用。
这一天,萧景睿在暂时料理好家中一应事务后,因着生父宇文霖重病之事不得不随着同父异母妹妹宇文念前往南楚。梅长苏、言豫津等人自往城外送行不提,只消说因为“行动不便”依旧被勒令不得外出的蔺羽然这会儿正百无聊赖地坐在水榭凉台吃着葡萄,听着小可爱蔺羽霆绘声绘色地念着话本戏文。清风徐来,暗香浮动,简直不要太惬意!
蔺羽霆见她捻葡萄剥皮再准确无误送入口中,动作流畅,毫无障碍,便也专心念着手中的故事,不曾想一则文还没念完,苏宅就来了两个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的客人,卓青遥以及他才刚满月没多久的孩子。
于是乎小大人蔺羽霆放下书册,开始了同步传译工作。这厢卓青遥怀里抱着襁褓中的小不点儿躬身朝蔺羽然行了个大礼,面容沉静,言辞恳切,“蔺姑娘于我卓氏一族恩重如山,青遥感激不尽!此番冒昧前来,是想请姑娘替我儿取个名字。”
孩子的名字一般都是由家中长辈取的,除了遵从家谱的字辈,更多的是长辈们对稚子的期许和祝愿。
无论是她毫无保留显露闻所闻问见所未见的高超治愈术替卓父续接腕脉,还是漏夜前往谢府替危在旦夕的谢琦接生,哪一件都是足以让人铭感五内的大恩义。
卓青遥知恩图报,然蔺羽然又无需什么实质性的报答,所以他才提出这样一个看似不合理实则包含了诸多心意的请求。
闻言,蔺羽然莞尔一笑,欣然应下,“不知可有字辈或者什么避讳?”
卓青遥有些意外她会这么爽快就应下,一时间笑意浮上脸庞,“他这一辈是‘和’字辈,我们江湖中人一贯随心,并无什么避讳。不过蔺姑娘要是有什么名字特别合心意,也无需遵从字辈,一切以你的意见为主。”
这么一说,局限性倒是小了许多,不过……蔺羽然唇瓣微抿,到底是给卓家孩子取的名字,不按家谱字辈来取说不定要给人家以后添些不必要的麻烦,无规矩不成方圆,按着家谱走准没错!
“和光同尘,与时舒卷;戢鳞潜翼,思属风云。卓和光,不如就唤他‘和光’如何?”蔺羽然灵光一闪,右手握拳砸在左手掌心,笑道。
“卓和光……”
卓青遥喃喃念着,略一思索便明了其中的深意~随机应变,不露锋芒。他当下连连点头应和:“这个名很好,多谢蔺姑娘赐名!但不知姑娘要取什么字?”
蔺羽然笑着摇了摇头,婉言谢绝,“给孩子取名已是厚颜,我少不得要留点脸皮以待他用,和光小可爱的字待他及冠后由你们来取,我想这也是另一种圆满,不知卓公子意下如何?”
“还是姑娘思虑周全,如此便依姑娘所言。”卓青遥郑重点头,垂眸看向怀中视线相触的瞬间机灵地冲自己咧嘴笑的儿子,乖巧又可爱的小模样让人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这是他和琦妹的孩子,虽是谢卓两家一夕惊变后诞下的,但不可否认的是,小家伙从在母体孕育开始就一直承载着两家人的期盼和祝福。
哪怕现在时过境迁,两家人中间横亘着难以磨灭的仇怨,但稚子无辜,他还这么小,不应该被上一代人的恩怨纠葛所累,在人生还没有真正开始的时候就背负上本不该由他来承受的怨怼。
卓青遥临走前忽然想起一事,当下不免有些忧心,于是斟酌片刻后,问道:“那晚多亏了蔺姑娘所用的退敌之法我等方能毫发无伤,只是此法玄妙非常,当时在场有不少人都看见了,包括南楚世子宇文暄,不知这些对蔺姑娘日后可有妨碍?”
“无妨,卓公子有心了。”蔺羽然对他善意的关切回以一笑,随即简单解释道:“我出手前事先设了禁制,居心不良之人不会记得当晚发生的所有不合常理的地方,所以还请卓公子放心,我不会因此授人以柄。”
“那就好!”卓青遥闻言长长舒了口气,心道,这位双十年华的琅琊阁大小姐果然聪颖慧黠,周全妥帖,让人不由得心生钦佩。
“今日之后,你们就要返回天泉山庄了,对吗?”
卓青遥略一颔首,语气平淡道:“是的,誉王欣喜于谢玉倒台,对我们多有照顾。我们卓家虽然做了许多错事,但大都不知情,只是奉命行事。誉王乐得卖一个人情,经他一番打点后,卓家首告有功,于是功过相抵免去了牢狱之灾。”
“他倒是无利不起早!”蔺羽然嗤笑一声,深深觉得这誉王的嘴脸真是恶心到家了。
一旁静静坐着的蔺羽霆挑了挑眉,语带轻蔑:“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嗯,总结得很到位,就是这样没错!”蔺羽然一边说着,一边循着声音方位摸了摸他的头。
“不管怎么说,卓家能平安渡过此劫,也算是上天眷顾。朝堂波诡云谲,瞬息万变,从此以后,我们天泉山庄还是安分守己,专心将天泉剑发扬光大方是根本!”
蔺羽然抬手抱拳,不紧不慢道:“卓公子言之有理,江湖路远,各自珍重!”
“保重!后会有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