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贵妃越氏是宫斗一把好手,在梁帝后宫盛宠十多年依旧屹立不倒,连素日里端庄雍容的言皇后都时常被她压了一头,其心机手段可见一斑。奈何她战斗力如何惊人也架不住有个不是在拖后腿路上就是在可劲作死的儿子萧景宣,也就是东宫太子。
话说自谢玉被流放边远苦寒之地起,太子这个没脑子只一味拼爹拼娘拼手下的蠢货就像是彻底放飞自我了一样,一蹶不振,骄奢淫逸,完全是一副弃疗的颓废。
在一次宴饮醉酒后,太子于旁人的言语奉承下终是不顾闲杂人等在场便破口大骂梁帝德行有亏,什么构陷忠良,冤杀长子之类的话不要命地往外说,气得殿外心血来潮到东宫一游的梁帝暴跳如雷,就差拔剑进去削了这个大放厥词的不孝子。
之后的之后,封禁东宫不到一个月,梁帝废太子为献王,加封靖王为五珠亲王并获巡防营节制权的旨意就下来了。即便这次没有什么丧期演乐不守孝道之事发生,萧景宣依旧凭借干啥啥不行惹祸第一名的行事作风失了帝心,直接把太子之位给作没了。
太子被废后,越贵妃如何痛心疾首并恨铁不成钢不说也罢,相比于昭仁宫逸仙殿的愁云惨淡,苏宅这边的气氛倒是简单轻松了许多。
萧景琰抬眼打量坐在对面看上去全然陌生的玄衣男子,半信半疑,“所以他就是戚猛一直想抓住的那个孤山上的野人?”
梅长苏点了点头,语气尽量平静道:“没错,他是羽然正月初五那天从孤山上带回来的。他还有另一个身份,赤焰军前锋大将聂锋。”
闻言,夏冬身形一晃,心如刀绞,她强忍着眼泪不落下来,颤声道:“刚才蔺阁主提起火寒毒有两种解法,最彻底的解法唯有挫骨削皮方能拔除所有毒性,那他是不是……”
看着对面除了身形全然找不出一丝往日痕迹的夫君,夏冬终是泪眼相看,无语凝噎。
“冬儿,你别怕,我没事,真的!”聂锋站起身三步并作两步走到距离她一步远的位置,近亲情怯,伸出的手终是没有落在夏冬肩膀上。
对于说话只说一半的蔺晨,蔺羽然无奈低叹一声,也懒得出声调侃一番,侧头转向夏冬所在方位,菱唇轻启:“蔺晨哥哥说的只是琅琊阁所知悉的正常解法,我擅长的治愈术比他的更为一劳永逸。”
“如今聂锋大哥身上的火寒毒是用一种最简单的法子解的,无伤无痛,音容相貌亦未改分毫。只是我们担心他被有心人认出来,这才用秘法改了他的声音和样貌。”
话音刚落,夏冬潸然泪下,但这回儿是喜极而泣。见状,聂锋心中蓦然一软,终是顾不得旁人在场上前将爱妻揽入怀中,紧紧相拥。
夫妻诀别十三载,纵使天各一方,纵使夏冬守着一处衣冠冢年年祭拜却不知道聂锋尚在人世,聂锋依旧初心不改,即便面目全非过着非人的嗜血生活,他还是从遥远的梅岭跋山涉水来到金陵,只为远远守护爱妻。道是不思量,终究自难相忘……
在旁边看着两人相认相拥的霓凰前一秒尚感动得眼含热泪,下一秒又侧过头满是坚定爱意地看着身侧的梅长苏,直看得知晓内情的蔺晨深深觉得今日份的狗粮分量真是够够的,这是连晚饭都要省下的节奏!
至于时常嘴巴动得比脑子快的萧景琰这会儿倒是一反常态,兀自垂眸思索着什么,故而并未留意到霓凰和梅长苏之间不同寻常的眼神交流,否则这位麒麟才子的马甲怕是分分钟处于被扒下来的危机中。
“安安,你跟我出来一下,有事问你。”
萧景琰没头没脑撂下这样一句话,不待众人反应便径自牵着蔺羽然往外走去,直到来到假山旁的凉亭方才停下脚步。
待她坐好后,萧景琰一边抬手将她被风吹落脸颊的一缕头发别到耳后,一边状似无意道:“安安,听飞流说,穆青最近经常到苏宅来找你?”
“唔……也没有经常。霓凰姐姐管他管得严,又有各种早课晚课,他也就……”蔺羽然掰着手指头数了数,继续说道:“他五六天来一次的样子,每次也就是待上小半个时辰。”
“小半个时辰?你倒是记得清楚!”萧景琰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点了点她挺翘的琼鼻,语气是自己也未曾察觉的吃味。
蔺羽然不明白他问这个的用意,只撇了撇嘴,脸上的不满显而易见,“我的记性一向很好的,小时候静姨还时常夸我呢!景琰哥哥忘了吗?”
“况且穆青是弟弟,他来找我除了引人注意了些,倒也没什么不妥,不是吗?”
似是被弟弟两个字抑或此时她脸上无半分旖旎的坦荡赤诚给取悦了,萧景琰笑着揉了揉她柔顺的青丝,在她嗔怪之前又自觉理顺,弄得蔺羽然抽了抽嘴角,一时之间不知道是该说他无聊还是该真心实意夸一句体贴……
“不过话说回来,景琰哥哥什么时候跟飞流这么熟了?他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被人收买的啊!”蔺羽然捏了捏他的手心,脸上满是疑惑。
萧景琰心中早就打好了腹稿,见她果真问了,朗笑一声,淡定如常,稳得一批,“之前看飞流对戚猛那把刀感兴趣,我想着他应该喜欢些机巧玩意,于是就让人搜罗了一些千奇百怪的刀枪剑戟斧钺钩叉之类的东西给他玩。这一来二去,自然就好说话了。”
“原来如此!景琰哥哥这投其所好还真是用到了实处,居然打探起苏宅的消息来了。说吧,你是不是蓄谋已久?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哦!”
萧景琰闻言笑得无奈,只好柔声解释道:“你们对我的情况了如指掌,而我却对你们一问三不知,那怎么行?苏宅这边本就是整个金陵关注的焦点,不管是你在这里还是其他原因,既已决心翻案和夺嫡,我少不得要上心些。不说消息灵通,但起码不能拖了后腿不是?”
蔺羽然点了点头,算是认同了他的一番考虑,“嗯,你说的对,凡事都要知己知彼才好!”
半晌,萧景琰把手放在她的肩膀上,不同于方才询问的随意,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肃,“安安,我不问你给聂锋解毒的治愈术或者改变音容的秘法是怎么来的,我只希望你以后做每一件事情之前多为自己考虑一下,任何对你有所损害的事情可一不可再,下不为例,你明白吗?”
闻言,蔺羽然微微一怔,放在膝上的手不自觉攥紧衣裙,从她这双眼睛看不见的那一天开始,所有她必须做的事都不得不提前。时不我待,她现在没的选择,却已然是最好的选择。
见她皱着眉沉默不语,衣裙被攥得皱巴巴的,萧景琰低叹一声,终是不忍再逼她作出回应。他在心底暗下决心,无论翻案平反之路如何凶险艰难也势必要竭尽所能护她周全!
但此时的萧景琰忘了,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更何况是自知时日无多,早已决定不久后以命为饵诱敌入局的蔺羽然呢?
为防止他日后事发之时轻举妄动落入夏江等人的圈套,蔺羽然倾身主动抱住他,在他看不见的背后凝聚灵力于指尖,随即隔空连点画出一道金光闪烁的符箓,符随意动尽数没入怀中人体内,瞬息间不见了踪迹。
萧景琰一无所知,只当她忽然想要有个可以依靠的肩膀,便放松身体任由她抱着,却不知今日之差来日追悔莫及,此是后话,暂不细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