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芳主走后,锦觅又在花神冢前跪了许久。从前她犯了错,总是会被长芳主罚跪,如今她没犯错,自己却又跑来这里跪着,说来倒是有些好笑,看看天色再算算时辰,润玉该下朝了吧。
嗯?锦觅一阵发愣,如今时不时惦记一下天帝在做什么已经成了她的习惯了。算了,回去吧,有些道理她已经明白,只是还需要点时间适应一下变化。她向诸位芳主道别之后,出了花界,往天界御风而去。
行在半道上,忽听身后一道破空之声来袭,来势汹汹,不待她反应便已经到了身后,锦觅惊出一身冷汗,连忙闪身,一道流光将将从她身侧滑过,虽然没伤着她,还是让她胸中气血翻腾,身形不稳。
“是谁!”锦觅厉声喝道。
周遭静悄悄地,并无人应答。
她脑中急速转动,方才那下偷袭瞄得极准,可见来者早有预谋,只是不知到底是何方势力,又有多少人马,是想劫人还是想将她就地诛杀。她如今修为蒸蒸日上,一般的偷袭是不用怕了的,但是若是对方人多,她少不得还是要吃亏,加上她昨日跟润玉在床上折腾了一天,灵修虽然涨了灵力,这身上的不适却没的削减,为今之计,还是速速离去最好。她镇定心神,当下运起法诀,加速往南天门而去。
只听“咻”的一声,一道流光又往她后心袭来,锦觅早有防备,拔高了身形,轻踩在那团灵力之上,登时往前飞出几十里去。
“呵,还挺聪明。”一道阴恻恻的声音陡然在身边响起。
锦觅头皮一阵发紧,什么人竟然如此不动声色地就潜到自己身边来了?
然而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一道黑影突然出现在前方,一剑攻向她的面门。锦觅银牙紧咬,急急勒住身形,躲开这一剑,体内灵气急速运转,一招凌波掌直攻那人后心。来人也不含糊,挽剑回刺,招招凌厉,锦觅心中一沉,来人实力不菲,招招狠辣,看来是想要将她留在这儿了。好在她这几百年的修炼不是白费的,强压着心头的紧张与来人交手了几百回合,堪堪打了个平手。
那人似是对她表现出来的实力有些疑惑,轻“咦”一声,手中宝剑光华大盛,数道剑气齐发,锦觅躲闪不及,袖口登时被划得烂了,左臂上也被剑气割开一条口子。
“嘶——”锦觅疼得倒抽一口气,自从成了润玉的乖乖天后,再无人动她一根手指,她原本就是个怕疼怕死的软性子,如今一番苦战又受了伤,顿时有些慌了,对方若是空手还好,她还能凭凌波掌讨得几分便宜,可是来人手中有武器,她赤手空拳的……
嗯?赤手空拳?她也有防身的法宝啊!怎么一时竟把它忘了。锦觅连连心呼大意,倒退几步,召唤出翊圣玄冰,以灵力驱动,直往来人心口刺去。那人一时不防,连忙用剑荡开玄冰,锦觅凝神静气,专心驱动玄冰与那人战在一处,一时乒乒乓乓的金戈之声不绝于耳。
只是她太专心了,专心得有些过了,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一道灰色身影悄无声息地摸了上来。
“去死吧!”
锦觅大惊失色,余光只能瞥见一抹寒光闪动,不知是什么利器。来人就在她身后暴起,这一下根本避无可避!她下意识闭上了眼,准备生扛这一刀,希望不要太疼,希望……她还有命回去。
出乎意料的,她并没有听到肉身被利器划开的闷声,而是轻轻“叮”的一声,好像是剑尖扎在什么坚硬之物上一样。
一声惨叫和一声嘹亮的龙吟同时响起,锦觅心中一喜,是逆鳞,是小鱼仙倌的逆鳞!她欣喜地睁开双眼,却不由得愣住了。周身一个金灿灿的结界将她整个人护在里头,刚刚那人的杀招也是被这道结界弹了出去,这不是小鱼仙倌的逆鳞,而是……凤凰……
“寰谛凤翎?这……这是寰谛凤翎?!”先前那人失声道。
那后来的灰衣人显是受了些伤,恨恨道:“寰谛凤翎又怎样,寰谛凤翎护主只能挡下杀招,用灵力伤她,打残了带回去!”
“是!”
“哪里来的小贼,敢动我们水族的人!”
还没等锦觅反应过来,不远处一声高喝惊得她赶紧转过头去一看,喜道:“若淮长老!”
……………………………………………………
润玉在七政殿里边看奏本边耐心等待锦觅归来,不想心中一动,感觉到一阵隐隐的龙吟声,不由得脸色发白,那是他的逆鳞!觅儿有危险!
这笨丫头,为什么不用唤龙咒叫他!
润玉面上含霜,运起灵力细细感应自己逆鳞的位置,片刻之后人已经不见踪影。
看到锦觅安然无恙的那一刻,他是松了一口气的,只是护着锦觅那层结界,让他的心沉了下去。润玉自然认得那是什么,所以他匆匆赶来,却不能立即奔到那人身边去,哪怕明明有第三人在场,哪怕他本应该如此。
“陛下,臣有负陛下重托,没能及时护得娘娘周全,请陛下责罚。”若淮看见润玉亲自来了,连忙告罪。
“长老哪里话。”润玉摆了摆手,转而忧心忡忡地看着锦觅道:“觅儿怎么样,疼吗?”他看见了锦觅肩膀处那刺眼的鲜红,眉头皱起,却到底没有靠近。
寰谛凤翎不知何时重新变成了发簪的模样,静静地躺在锦觅手中,她沉默地看着手中流光溢彩的凤翎,全然没有在意周遭的人物,润玉的问话无人作答,一种难言的怪异氛围瞬间笼罩了这方天地。
见锦觅出神,润玉便转向若淮,问道:“来者何人?”
若淮摇了摇头道:“他们是蒙面的,手上仙剑也看不出名堂,看见我来了便只管逃走,娘娘身上有伤,我也不敢去追。”
她见润玉面沉如水,想到自己来时若不是有至宝护主,只怕锦觅便要遭殃,心中十分愧疚。陛下难得叫她这位娘家人掺合一下家事,她还差点给办砸了,不好不好,只能从别的地方补偿一下,当下便说:“娘娘快别跟陛下置气了,陛下知道娘娘跟自己置气,连虹桥都不愿走了,只身一人去了花界之后忧心不已,这才召臣特地来保护娘娘。这夫妻哪有隔夜仇的,娘娘既然自己从花界出来了,可见心里是想通了的。既然气也消了,便早些随陛下回天界去养伤吧。”
“啊?”锦觅这才回过神来,收起了手中的寰谛凤翎,冲着若淮笑了笑,“长老费心。”
若淮实在是不愿在这种微妙的情境下多留,既然天帝都跑来了,那她自然也该识趣点早些回去,这小两口的事情到底还是要内部解决的,当下便跟润玉告了个罪,自行回洛湘府去了。
“我……”
“回去吧。”
锦觅刚想开口说点什么,润玉那边已经转身欲走,她连忙要去扯那人衣袖,没想到连碰都没碰上,反而牵动了自己的伤口。
“诶哟。”她下意识缩回了手,眼前一花,润玉已经站在她身边,给她检查伤势了。
“这样深,疼不疼?”润玉撕开了她那早已破破烂烂的袖子,覆手在伤处,柔和的灵力从手掌倾泻而出,不多时便修复了那个流血的口子。
锦觅点点头,她最怕疼了。
“疼怎么不长点脑子?唤龙术早就教你了,为什么不用?”
“一时情急,我……我忘了……我连翊圣玄冰都没想起来用,真是来不及了!”她看着润玉脸色好像不太相信,不知为什么怕得很,赶紧又抬出一个证据来证明自己所言不虚,只是看着润玉脸色更差,看来这证据作用并不如意。
“你是不是觉得修为大有长进就天上地下无人能敌了?连逆鳞都自动护主了,你知不知道这有多危险?你知不知道我在天界感应到的时候有多……”
他堪堪止住了言语,将捏的紧紧的逆鳞放在锦觅手里,长出一口气道:“回吧。”
我没有,我真的没有!
锦觅想对着他的背影高声反驳,却猛地想起自己受到第一下袭击之后的那段空隙。她若是想,十个唤龙术的时间都是够的。
我不能永远依赖你。
她颓然地低着头,看到了手中那片逆鳞。
龙之逆鳞,龙身上最坚硬的鳞片,守护龙身上最脆弱的地方。可是此刻安安静静地躺在她手上的鳞片上,却有一道不太明显的剑痕。
她的心猛地索瑟了一下。
……………………………………
【锦觅:完辽,给我老公逆鳞整坏了可咋办(・o・)】
“来的是什么人,有线索吗?”润玉一路陪着锦觅回到璇玑宫,一边帮她换下已经污损的衣裳一边问道。
锦觅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这才犹犹豫豫地开口:“他们对寰谛凤翎很熟悉,知道寰谛凤翎只能挡得了杀招,为首的那人说只把我打伤,耗尽我的灵力,残了带回去也好。”
润玉帮她整理衣襟的手不由得紧了紧。锦觅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说的好像凶险了些,便握着他手安慰道:“我现下已经没事了。”
“对寰谛凤翎很熟悉,你的意思是他们是鸟族之人?”润玉抽手出来,皱着眉盯着她。
“我并无完全把握,不过联系上回隐雀求开粮仓被我回绝之事,他们的嫌疑倒是大了些。我驳了他的面子,他族里那些精锐又在兽族手里断送了不少,他自然是恼羞成怒。我这个天后,他一向是看不上的,想办法把我除掉,在他看来不过是易如反掌,他也不会忌讳什么的。”
润玉面色凝重,沉声道:“此事你预备如何处置?”
“处置?”锦觅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不是已经对鸟族、对隐雀下手了么?又何必多此一举呢?”
润玉听她这话有些意外,眉毛一动,看着她的眼神已经别有深意,“他们差点伤了你,你不要出气么?”
锦觅冷笑道:“我们已经为鸟族布下了局,他们已经深陷其中无法自救,只等来日方长自然有他们好受的,我们又何必为了一时意气而多此一举?若是打草惊蛇反而不美了。”
“既然如此,那便依你。”润玉听了这话,点点头不再多说什么。
这下子反倒是锦觅有些意外,她此次回来,润玉待她竟然一如往昔,还是与她保持那样既不算亲近又不算疏远的微妙距离,似乎昨日只是一场梦境。按说以润玉对她的情意,翼渺洲对她下如此杀手,他应当恨不能封了翼渺洲才是,怎的自己轻描淡写了两句,就把这事按下了?
不过这样若无其事的反应,倒是让她心里隐隐有些失望的同时松了一口气,她暂时还做不到在完全清醒的时候跟润玉恩爱缠绵,这样不远不近的距离刚刚好。只是……她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寰谛凤翎,心里不由得紧张起来,他会不会是介意……
润玉顺着她的视线,一眼便看到了那金灿灿的凤羽,抬头看了看她脸上别扭的神色,便有些明白她心中所想。他心里叹了口气,一边取出寰谛凤翎插在锦觅发间,一边道:“寰谛凤翎乃天下至宝,可为你抵挡杀身之祸,这次也多亏了它才能让你撑到若淮赶到,以后你还是戴着,多一层保护总是好的。我……我只求你平安。”
锦觅轻咬了下唇,又将他刚刚插上去的寰谛凤翎摘了下来,松开另一只手,掌中一枚龙鳞熠熠生辉。她捏着这枚逆鳞道:“有你的逆鳞便已足够了,唤龙术,我会记得用的。只要有你在,没什么伤得了我。”
润玉眼神微动,低声道:“好。”
只是这上面的伤痕该如何是好呢?锦觅看着那道浅浅的印子,又是心疼,又是头疼。她还在苦恼呢,便听润玉问她:
“你……身子可有什么不适么?嗯……昨日……”
她脑中“轰”的一声炸开了,脸上瞬间不争气地红了起来,“没没没没事,都都都都挺好的……”
润玉勾了勾嘴角,手臂一收将人拉进自己怀里,凑在耳边轻声道:“我叫了岐黄仙官来给你看看,毕竟今日又受了伤,让他看了我才放心。”
锦觅将头埋在他胸前,慌里慌张地点了点头。
…………………………………………
“老君,这逆鳞上的划痕,有什么办法可以消除么?”锦觅看着手里的鳞片,很是无奈。这几日她试过给这鳞片注入灵力来修补,可是一点儿用处都没有。“我翻遍了各式典籍,都没有这方面的记载,老君你是天界德高望重的老仙人了,见多识广,可有什么法子么?”
太上老君有些惊讶,“逆鳞乃龙身上最坚硬的鳞片,是什么利器竟然能在逆鳞上留下痕迹?”
锦觅摇了摇头,她没有看清楚拿东西的来历,只能把自己那日遭人暗算的情景略说了一下,过了这几日她再回想当日的场景,只觉得后心一阵冰凉,来人真是下了大功夫,若不是有两样护身法宝,她也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留的这条命了。
“娘娘可否将逆鳞给老臣看看?”
“自然可以。”锦觅从怀里取出鳞片,递到老君手上。鳞片本身是极淡的水色,纯粹而不带一丝杂质,闪烁着幽蓝的华光,触手生凉。
“应龙逆鳞,天下只此一枚,老君今日也算是开眼了。这能将逆鳞划伤的神兵……唉,娘娘,这逆鳞上的痕迹是无法修复的。”老君拿着鳞片细细端详了一会儿,轻抚上面的划痕道。
锦觅不禁变了脸色,“无法修复么?这……那……这是为何?龙鳞便如陛下的发肤,既然伤势可以复原,这鳞片怎么会不能复原呢?”
老君叹了口气道:“娘娘,万物有得必有失,以逆鳞之强,世上可对其造成伤害的东西极少,像这样的灵物,不易受伤但一旦受伤便无法复原。况且这鳞片已脱离陛下的本体,与其他鳞片并不一样,是没有自我修复的能力的。”
锦觅听了这话,心疼地唇色都淡了几分,原本浑然天成的鳞片上多了这么一道突兀的印记,实在是煞风景,她叹了口气,“那……这可如何是好,我……陛下该恼了我了。”
“娘娘,既然芳驾已临兜率宫,老君便托大说上两句。陛下绝不会因为逆鳞有损而心生不悦,娘娘不要挂怀,只盼这上面的剑伤能提醒娘娘万万珍重自身。伤痕这东西,与其事后想着如何修补,不如多思多想,如何不要受伤。这世间多得是不可逆的伤害,可不要到无法挽回之时再后悔呀。”
“啊?”锦觅抬眼看到老君那副语重心长得样子,总觉得他似乎意有所指,话里有话的样子。但是太上老君实在不像一个会掺和到别人家是里的八卦老人家,不像姻缘府里的红红,整日家长里短,锦觅也不由得怀疑自己是不是多心了。
或许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她心事重重地离开兜率宫回去,刚进了璇玑宫的院子,就碰上正准备出去寻她的小仙娥。
“娘娘可算回来了,陛下在宫里等娘娘呢。”
“嗯,看见了,你下去吧。”锦觅一抬头,正看到润玉从房中出来,他手背在后面,好像拿了什么东西似的,“怎么这时候过来了?下了朝不是说要与破军太巳商讨军务么?手上拿的什么?”
润玉拉着她去往后院,“军务已经说的差不多了,还有些细节我便让他二人下去先商讨出一个章程来给我。”
“你前些日子遇伏,倒是让我想起一桩事来。虽说爹爹给的翊圣玄冰中有他半生的修为,你用来防身应该不成问题,但我总还是不放心。这些兵器一寸长一分强,一寸短一分险,匕首虽然贴身,但到底太险了,与人近身搏斗实在非你所长,只靠翊圣玄冰不够。”
“所以我取了这把射日神弓给你。”
他打开手中那个匣子,一张巴掌大的长弓静静躺在里面,散发着阵阵寒气。
………………………………………………
【看见没,心机玉开始管先水神叫爹爹了!】
(昭辞是个学生党,所以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