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二

【润玉&锦觅】玉兮终古（三十二）

“你似乎对若淮并不亲近。”晚间润玉照常还是来到璇玑宫内休息，他盯着锦觅看了许久，冒出了这么一句话，他有些玩味地说：“我还以为你许久不曾见过亲族，会更热络些。”

锦觅皱着眉头，也有些苦恼的样子，“她好像有点不太喜欢我，我自然也不好表现太过，这样反而惹她厌烦，不如这样不远不近的。”

“她不喜欢你？为何？”

“只怕是为着我这张脸。”锦觅今日也在暗暗思索，这位水族大长老的表现，实在与一般的遗属不同，思来想去，她似乎有了一点眉目。“你说她对我爹痴心一片，可我爹爹原本与我娘情投意合、后来又奉旨娶了临秀姨，从来没有听他提起这位若淮长老，可见是对她并无情意。”

“她性子火爆直来直去，只怕嫉妒我娘亲了，都说我长得多像先花神，她看见我说不准是想起不少不快的事情。”锦觅忍不住偷笑起来。

润玉有些惊奇道：“没想到小女子的心思，你倒是能摸透几分。现在已经不是那个懵懂无知的傻丫头了。”

难得听他夸奖，锦觅面露得色，继续道：“这位大长老气势逼人，威风八面，朝堂上多少人要看她的脸色，想来她掌管水族事务必定也是得心应手，大权在握。你看她今日说你县官当了现管，那是说你手伸得太长，不愿你干预洛湘府的事情，像这样强势的人，我若是太热情，她未免要看扁我，将我不当回事。我思量了许久，只有敬而远之，又在她面前露出一分弱势，她方才能对我放下戒心。”

“可是为了让她对你放下戒心，今日未免也太大方了。洛湘府大小事务你都交给她了，日后若再想将权柄收回，那便是痴心妄想了。”

“无妨无妨。”锦觅就像是只见到了食物的小狐狸，眼里直放光，嘴角一个俏皮的梨涡染上了一点算计的味道。“她并非恶人，统领洛湘府日子也不短了，让她照样做那些事情我也放心。她积威甚重，哪怕我从她手里夺了权柄，也未必能像她那样说一不二。更何况她那样性格的人物，若是真的认可我了，自然是一心向着我的，谁掌管洛湘府的兵权，又有什么要紧。”

“有趣有趣，想不到你一时半刻便能想到这么多层，如今果然是长进了！”润玉大笑着摇了摇头，有些欣慰之余又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锦觅从没有见他有今日这般纵情开怀的笑容，眉间尽数舒展开来，虽然笑着，一股睥睨天下的气度却蔓延开来，不怒自威。从前他算无遗策这才得了大位，不知是为了立威还是形势所迫，整日绷着一张脸，叫人看了心生寒意。不知为何，自从上次锦觅毒杀他未果之后，他整个人倒显得放松了不少，脸上的笑容竟似一日多于一日了。

他原本就生得俊俏，笑起来更是极有韵味，那笑容便如一汪温泉一般，不知不觉就能缓缓的浸到人心里去，让人看了通体舒畅，说不出的泰然，待锦觅反应过来的时候，才发觉她竟然也跟着笑了许久。

“这便是你今日带我上朝的目的吗？让我得见水族大长老，顺便考教我近日有没有长进？”锦觅又想起早先她的疑问，当时润玉并不曾答，她也吃不准，但到了晚间，她越发肯定自己的想法了。

但是润玉却没有回答她，甚至反问道：“你觉得我今日是为什么要带你上朝？”

“难道我说的不对么？”锦觅看着他脸上越发灿烂的笑容，忍不住狐疑道：“难不成……你是知道太白真人会对我发难，故意看我笑话的？”

润玉越发笑得不能自抑了，但他到底摇了摇头，笑道：“自然不是。”

“那你到底是何意？”锦觅被他笑得心里发毛，不耐再猜，气呼呼地问道。

润玉反手过来，指节扣在那案上的奏本上发出一声声的闷响，“往后可再不能这样写字了，颜筋柳骨、魏碑隶书，我也曾教过你，朱批还是要学着点我的字迹才好。”

？？？

锦觅看着奏本上的飞白体，不可思议地想道：就为了这个？？？

“今日颇有分寸，进退有度，不错。”润玉整整衣袍，算是下了定论，却又忍不住多说了点若淮的事情，“若淮其人刚烈桀骜，她遇强则强，吃软不吃硬，若无完全把握压制住她，不如示弱，你想的不错。”

锦觅眼前一亮，凑了上去问道：“那你呢，你当日是怎么待她的？我看她对你倒是十分尊敬，你把她的性子吃的那么准，想来也下了一番功夫。”

“那是自然，你不是早就说过我为了这帝位费尽心机么？”润玉瞟了她一眼，随即话锋一转：“不过方才也说了，若无完全把握压制她，不如示弱，但若是有能力压制她，便无需虚与委蛇。”

“这是何意？”锦觅眨了眨眼，没明白他的言外之意。

润玉冷笑一声，抬手在她脑袋上轻叩一下，怒道：“意思是我与她硬碰硬，也收服了她。方才还夸你，怎么转眼之间就现了原形，朽木。”

“哎哟。”锦觅一时不察，被他偷袭得手，吃痛轻呼出声，捂着前额很是不满地瞪着他。“是是是，你厉害，我若是也像你这样修行了一万多年，自然比她厉害。”

“口气倒是不小，先前教你练了凌波掌，如今练到第几层了？不如让我见识一下？”

提到这事，锦觅大为光火，怒道：“法门你前日才告诉我，昨日拉着我看了一整日的奏本，今日问我练到第几层了？你说我练到第几层！”

这人如何变得如此无耻！无耻之极！锦觅不由在心里怒骂。

润玉却好似没事人一样，一挑眉毛，冷冷开口道：“修炼之道贵在一个勤字，借口忙碌而推诿，即便修炼几万年也无有寸进。”

他顿了一顿，又说：“不过你修炼的时候也要当心，欲速则不达，若是根基不稳强行突破，说不得便要走火入魔，到时候可别指望我救你。”

“你！”锦觅被他斥得甚是憋闷，一时气结。

“不过……”

“不过什么？”锦觅没好气道。

“不过你若是打定主意，用练功走火入魔来消耗我的灵力，倒也不是没有可能，此消彼涨之下，说不定你来来回回这么几十次，我的灵力倒要被你抽干了。到那时你不需要练成凌波掌，就能杀了我。”润玉故意取笑她，看着她目瞪口呆的样子，心里说不出的快意，轻笑几声，扬长而去。

锦觅被他几句话嗔在原地，心里打定主意晚间就开始修炼，想她走火入魔然后自己好看笑话吗？我偏不叫你如意！她原是忿忿，却倏忽想起了什么。

“说不定来来回回几十次，我的灵力到要被你抽干了。”

若我走火入魔几十次，你次次都会救我吗？

她看着院中愈行愈远的身影，方才堵在心头的怒气一时都消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