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厚一摞奏本,读的锦觅头也晕了,眼也花了,不过也不能算全无益处。那唯一的好处便是她能把从前许多见过的仙人和他们的名字对上号了。
“这也太多了,歇歇吧?我嗓子都说干了。”
“渴了便喝水去,喝完继续读。”
“……是。”
锦觅叹了口气,倒了茶来牛饮一大盏,这才继续。
“北冥府的鲲主……这又是谁?”
“你说的看着像是只鸟,却长了对鱼眼睛的那位。”
“噢噢噢是他!便是在北冥修炼化形的鲲鹏吗?”
“没错,是他。继续念吧,别打岔。”
“呃,知道了。他说进来北冥水域内总有异象,水上时不时会出现极大的漩涡,不多时又自行散去,怪的是他无论如何探查,都不能发现任何灵力波动,但是看那异象的规模,又实在非神力不能引起,所以想陛下派人详查一番。嗯,就这个意思。”锦觅念完后抬头看着润玉,等着他给回复。
“北冥?”润玉低头盘算了一下,才道:“让彦佑去查查吧。”
“扑哧君?你让他去?为什么?”锦觅略一皱眉,扑哧君和润玉……他竟如此得天帝信任吗?不过怎么从不见他来上朝呢。
“他是洞庭府的人,水里的事情我不找他难道找你这么个便宜水神么?”润玉讥笑道。
锦觅一愣,方才反应过来,原来这事本该是自己分内的,水神不单是洛湘水族的组长,更是整个水系的掌管者,就像花界的花神,天界的天帝,魔界的魔尊一样,水神座下才是各府的府君。可是她接任水神之位已久,从未处理过一件政事,久而久之,连自己都忘了她到底还有没有水神这个位子。
她迟疑片刻,问道:“水神……现在还是我吗?没有新人接任?我当了天后,还能当水神吗?”
“我说能,就能。”
“为何不另择贤能呢?”
“先水神若是还有旁的子嗣,我自然不会留你水神之位。”润玉看了她一眼,水神之位也是代代相传的。
“那水族的事情呢,谁来处理的?”锦觅瞧着润玉的表情,心里明白了几分,“都是你帮我做的?”
“水族属于天界,天界的事情都由天帝来管。帮你?我凭什么帮你。我的治下不能出乱子,仅此而已。好了,下一本罢。”润玉摇摇头,很是不耐烦地闭上了眼。
“哦。”锦觅拿来一本新的奏本,“紫微星君请陛下为他的儿子和……”
润玉等了半天,后面却没声了,有些奇怪地睁眼道:“怎么了?”
锦觅举着那薄薄的奏本,转头看着润玉,脸上的表情透着一股诡异。
“紫微星君为他的儿子向陛下求一桩姻缘。”
“和谁?”
“上元仙子。”
润玉顿时有些失神。
邝露是太巳仙人独女,早已到了婚配的年纪,御封上元仙子之后身份更是贵重,若放在别的仙子身上,只怕家里的门槛早就被求亲的人踏平了。但是到了邝露这儿,却一个人都没有。
原因就是天帝。
天界人人皆知邝露仙子苦恋润玉多年,从他还是不受重视的夜神大殿开始,便随侍左右。后来,她的母家又在润玉政变的时候出了大力,受封受赏一时风头无二,总有人猜测润玉会不会干脆纳这个对他痴心不二的女子为妃,一来充实后宫,二来恩赏她一片忠心。
可是天帝和天后也是白首同心。
天界众人便只能唏嘘,上元仙子这一片痴心,只怕是要化为泡影。为着天后,他们的陛下怕是要疏远了这位仙子,到时候的邝露,不知该有多伤心了。
但让人大跌眼镜的是,她竟然还是在天帝面前跑前跑后,而天帝也待她一如往昔。渐渐地,众位仙家也开始习惯,看来陛下对上元仙子也无法做到全然无情,毕竟是曾陪自己共患难的女子,过些日子,只怕还是会收入后宫吧。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锦觅放下了手里的奏本,原本有些烦闷的心情也平静下来。“你可要纳她为妃吗?”
“你是天后,我若纳她为妃,你又是怎么想的?”润玉反问道。
“天后?我这个天后有什么要紧,听凭陛下处置罢了。”
润玉看了她一眼,嘴角轻轻上挑,“听着倒像是吃醋了,好大一股酸味。”
“我哪有!”锦觅登时睁圆了眼,“你倒是很能曲解人的意思,脸也忒大了!”
“你看你这样子,显然是被人戳穿了心思。”
锦觅一阵头痛,她可以指天发誓,她真的半点吃醋的意思都没有,倒是润玉硬是赖着,这是栽赃!是诽谤!但是她虽然气愤,脑子倒也还能保持一点点清醒。
“你若是对她无意,还是尽早劝她。”
润玉却收了脸上的调笑之色,半垂了眼帘。劝?他拿什么劝?大道理谁人不懂,谁人不会说,但关键在于,能不能做到。
让一个执念颇深的人,劝另一个执念颇深的人,放下?
有意思。
见润玉半晌不答,锦觅有些急了,没好气道:“我还当你是什么谦谦君子,原来也是个自私自利的人。”
润玉眉毛一挑,沉声道:“你又如何知道我没有劝过?”
“邝露最明事理,对你言听计从,你若是真好好劝过她,她怎么会一意孤行?定是你顾忌这个担心那个,不肯跟她挑明。你看看,如今别人求亲的折子都上来了,那些仙家素日里都把邝露当成你未来的宠妃,别说求亲,连提亲的都没有。今日这奏本,定然是人家爹爹太巳仙人实在等不下去,才私下里跟这个紫薇帝君对上,双方合计的结果。”
润玉真有些意外了,她说的头头是道,好似亲眼得见一般。这丫头是个鬼灵精,他一直是知道的,但是她思维太过跳脱,多半时候有些痴了,看起来傻傻呆呆的有些缺心眼,今日这样有理有据的说辞倒是少见。
润玉伤着,苍白着一张脸歪在病榻之上,平日里那股凌厉沉重的威压散了不少,锦觅无形之中轻松不少,竟然打开了话匣子,说了这许多还不停,歪头打量着他问道:“这桩姻缘,你许还是不许?”
“我……”
“陛下!”
外头一声娇喝打断了屋里两人的闲话,锦觅一阵心虚,是邝露。她又羞又气地快步进来,走路生风,显然是有些着恼,锦觅尴尬地缩了缩脖子,一面暗暗后悔,不该对旁人的事情大放厥词。
“陛下,邝露……求陛下将这奏本发还吧。”邝露看着面无血色的润玉,跪倒在他床前,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眼眶也红了。
“邝露,你父亲一番苦心,本座岂能置之不理。紫薇帝君与你家也算门当户对,他家独子也是一表人才,听闻性情也是极好的,你若是嫁入他家……”润玉斟酌再三,方才小心翼翼地开口,没成想说不多少,还是被邝露打断了。
“陛下!”邝露伏倒在地,声音颤抖着,隐隐听着还有点哽咽,“陛下,邝露愚钝,痴心妄想,不能回头,不敢奢求陛下怜惜,但求陛下念在臣一片忠心的分上,将这婚姻大事,交由臣自己做主吧!”
润玉闭上了嘴巴,显然他对这样的场面已经很是熟悉,邝露温和外表下的傲骨他是见识过的。唯有锦觅看着眼前这样不同以往的邝露有些迷惑,惋惜道:“邝露,你这样,不怕日后后悔吗?”
邝露知道她是为了自己好,却不知怎的心中升起一股怨气,就是因为面前这个女子的存在,才让她的夜神大殿性情大变的同时,眼里再也容不下别的女子。可如今,也是面前这个女子,劝自己另嫁他人,她那副全心全意的样子,反倒让她心里更加苦不堪言。邝露直起身子,反问道:“敢问天后娘娘,当日对火神一片痴心,可曾有过后悔之意!”
锦觅一瞬间愣住了,她从来没想到会有人再度提起她与旭凤的过往,更没想到这个人会是邝露。
“邝露!”润玉陡然出声,全无方才的温和,而是一阵冰霜之意,“慎言。”
邝露满眼是泪,却终究还是在润玉的逼视下垂下了头。
“有。”
这轻轻的一声彷佛惊雷,将两个人的视线牢牢地吸在锦觅身上。一道疑惑,一道深沉,却是一样的难以置信。
锦觅好似没有感知到这两道灼人的目光一般,淡淡道:“在我以为旭凤杀了爹爹和临秀姨的时候。”
说完她微微抬起了头,两个亮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