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变故来得太快，东城墙头人们根本来不及反应，只道他们连着那方阵中的人全都没命了。喻通杀红了眼，拔出佩剑，指着孙得功营刚才发射箭矢的那个方向，大喊道：“杀光他们，为杨大人报仇。”一时间大石飞起，狠狠砸向孙得功的神箭营。
孙诺趴了好一会，见箭矢停了，却听见周围有诸如“去看看还有没有活口”的喊声，动都不敢动。她的灰刺马只有进气没有出气了，杨中塘还是一动不动。周围的所有信息全都迅速的录入孙诺脑袋里，她听到右侧后方都有轻微的呼吸之声，那是他们的人。她大脑高速运转脱困之法，可他们没了马，脱困是不可能的。
她听到周围的脚步声近了，那是索命的声音。除了装死，她还想不到其他办法。他们离永宁城有段距离，不在射程范围内，城墙上的人也救不了他们。突然，有人啊了一声，然后一阵乱刀劈砍之声。那应该是他们的人趁敌人不备，偷袭了一人，之后被乱刀砍死。他们的人，死之前连哼都没哼一声。
孙诺知道她自己的脾气，换在过去，她会做同样的事，可今天不行，不亲手杀了孙得功之前她不能死。她听到一脚步声朝她这边走来，脚步声更近了，只要被人看到那铁链就在他们附近，即便装死都有可能被人戳尸。孙诺屏住呼吸，在危险前常常自动高速运转的大脑也莫名的停运了。那脚步声本来走过前去，却又倒了回来，开始查看她面前的灰刺马，应是认出了她这匹拉风的好马。孙诺心知自己肯定暴露了。
那人果然探查马匹后，开始翻查周围的死人，突然平地里一声惊雷，孙诺趁那人发愣的当儿，手一翻，寒光一闪，那人即刻毙命，只待对付攻上来的更多人，却见周围那些人莫名往惊雷方向奔去。孙诺也来不及想晴空万里的哪里来的惊雷，她从腿上拔出两箭，顾不上血流如注，拖着残腿朝杨中塘爬去，边爬边低低喊着：“中塘，中塘。”
她一爬，剩下的活着的骑兵也开始往她身边聚拢。她好不容易爬到杨中塘身边，见他手臂也是多处中箭，这些都不是致命的，可他的下半身已被鲜血浸湿透了。孙诺见他昏死过去，想用手按住箭伤，撕下一块布，简单包扎，可那布一会就被染红了。只能即刻进城，可不知如何能抢得马匹。
正欲哭无泪，惶惶无计间，从那平地惊雷的方向，敌军阵营不远处却飞驰来一队人马，混乱中还有厮杀。而那一队人马却是边厮杀边直奔他们而来。
孙诺忙喊：“低头趴下。”
左右拉了两死人盖住杨中塘继续装死，却不想那队人马到得近来，稍微停下，却听到无比熟悉的小豆子的声音：“有人没？喂，还有活的没？”
孙诺大喜过望，从死人堆里扒拉起来，道：“豆子，我在这。”
小豆子愣了一下，大叫道：“大人在这，快，看看还有没活的。”
自己翻身下马，想扶孙诺上马。孙诺忙拉着他道：“豆子，我朋友受伤了，你带上他一定把他给我送进城了。”
小豆子还待说撒，孙诺扶起半死不活的杨中塘，怒道：“还不过来帮忙。”
小豆子忙背起杨中塘上了马，孙诺见其他人都被一一扶上了马，才接过译翻馆王通搭过来的手一跃而上马，趁对方没有反应过来的当儿，朝城门处快速边打边退去。快近城门，见到小豆子等人都聚在那儿，城墙头却严阵以待。
大骂道：“喻通，给老子开门。中塘要是有个什么差池，我跟你没完。”
负责城墙门的二段段长一听，大喜道：“放下浮桥，开城门，袁大人们回来了。”同时指挥士兵全力击杀孙诺等人背后之敌，保他们平安入城。
一入得城中，早有人招了一群医者过来，为众人整理出一块干净地方，就地治疗。
孙诺奔下马去想查看杨中塘情况，小豆子奔将过来一把拉住她，道：“已有大夫为他止血，你先把你手臂上的箭拔了。”
孙诺才反应过来自己右手臂上还插着三支箭羽。经小豆子一提醒，她疼得人一软，站立不住。
见她萎顿在地，跟着小豆子赶过来的人呼啦一声都围在她身边。刚才情势泰急，保命要紧，除了辨别出小豆子的声音，其他人她也根本没看清楚。此刻她昏头昏脑一抬头，才发现她从京城带出的那二十来人还剩那十来人如沐啸天、周尚贤、宋耀明、唐谓明、赵无极等，除伍文思外几乎都来了，另外赶来的还有带入土城中的六馆中人如王通、周钟、林贵义等人。
小豆子与沐啸天忙扶住她，让人烧了热水来。小豆子再找了截木头让她咬着，心一横，连拔三箭，血流如注。
孙诺眼一翻，疼得快昏过去了。小豆子为她细心敷上金创药，小心包扎。孙诺听得城头攻势又急，不知这会局势又如何，忙让小豆子好好照顾杨中塘，就要带着众人上城墙头。
小豆子拉住她道：“大人不要急，只要坚守待援，永宁城无忧矣。也至少让我帮你把腿上的伤处理下再上城楼。”
宋耀明等也跟着劝阻。
小豆子扶她躺下，替她伤洗腿上的伤。
孙诺疼得只咧嘴，对周围众人道：“你们众人跑到永宁凑什么热闹。”
又转过来问小豆子：“怎么就你来了，小米子呢？”
小豆子道：“姐姐，柳大人等重伤静养，一直都是小米子在伺候着，各人的饮食起居他都记在心头。他想着他留在土城，众位大人也好得快些。哪天姐姐如有召唤，也来得也快些。。”
周尚贤也道：“土城里伍大人与左敦然等众位大人齐心守城，同时还不断有人来投。袁大人您就放心吧。”
孙诺道：“那来投之人也不能全信，也不能不信，总之要小心盘问，仔细观察。你们为何又来此处？”
周尚贤道：“大人离开土城后伍大人一直派哨探打听消息。好几次都欲带兵来援，可记着大人临行前的嘱咐，终是没有成行。直到前两天打探到不日内将有援军至復州，才让我来报信。所以呀，大人，咋可不是援军，而是来报信的。”
孙诺哑然失笑，心想哪里有带着二百来号人报信的吗。问道：“哪里的援军？”
沐啸天道：“具体哪里的援军不清楚，可能是为了迷惑敌人，故意没有说得很清楚。不过既会去端了孙得功的老巢，孙得功退兵也就指日可待了。”
孙诺皱眉道：“如果援军只是攻下復州城，却不援兵永宁，土城，孙得功知道復州城破，无回头路，更会拼命打下永宁，进而攻土城，以求安息之所。如此一来，永宁只怕保不住了。”
思及此，道：“众位兄弟，袁星今日感谢众位兄弟及时援手，可现下不是道谢的时候，还请众位兄弟带着土城来的弟兄们上城楼为保永宁城平安尽一份力。”
众人拱手为礼，道：“理当如此。”
除沐啸天外，其余人都带着土城来的弟兄们上城楼去了。
小豆子心心念念关心的只是孙诺的伤，只怕她伤神，牵动内息，忙从旁边铜盆中取了热巾，拧干了，敷在她头上，又起身到她身边，用两手轻轻揉她太阳穴。
孙诺才觉得一直紧绷的神经逐渐放松下来，她又问：“啸天，孙得功阵营千军万马的，你们才这么点人，又是怎么完好无损冲过来的。”
沐啸天边麻利的替她包扎腿上的伤，边道：“这就多亏大人你们的配合了。我们来时战斗正酣，可我想我人都来了，怎么着也得给大人送份见面礼才行。于是我观察了地形，和兄弟们合计着就想把那门炮炸了。可那门炮周围有两个方阵，围得铁桶似的，根本没机会下手。我们就躲在那附近转悠了好久，直到有人从城门中出，那时我们都不知道是大人您呢。就见到这一队小小人马杀得敌人人仰马翻，附近几个方阵都被因此而移动了。就算没移动的也都在观望战局，没人注意看守那门大炮。于是我让马五几个备了罐弹，靠近那大炮，然后再点燃罐弹，趁人不备炮筒里塞几个，炮屁股上放两个。看准路线，只等那罐弹在炮筒里一炸，就择人少的地方奔了过来。我又想啊，刚才能得手全靠城门里冲出来的一群不怕死的兄弟，我得去看看还有没有一两个还有气的，把他们拧回去，才对得起大人平素对我的教导。哪曾想竟碰上大人。”
孙诺笑道：“这就叫瞎猫碰上死耗子。”
小豆子见她心情好一些，忙跟着陪笑道：“就是，就是。”
他们临时搭建的棚靠近城门，又听见攻城的战鼓擂声，孙诺放心不下，道：“啸天，扶我上城墙头去。”
小豆子怕她担心，忙道：“姐姐，只要我们坚守待援，永宁城无忧矣。”
孙诺叹道：“我就怕永宁城坚持不到那一刻，你们又何苦眼巴巴的赶来送死。”
小豆子道：“姐姐，不要担心。我们一起出来的，若不能一起回去，那也有豆子陪着你。”
孙诺听他的语气平静，竟是视死如归，不仅平添忧伤，她道：“你不扶我上城墙，那就替我去看看我那朋友吧，若不是我提议出城，他可能...”说着喉头已是哽咽。
小豆子不答，过了好一会才道：“他腿部中箭，失血过多。能不能熬过今天还不确定。”
孙诺心里难过，小豆子也不敢安慰她。她又再三催促后，他们终于扶了她上了城墙。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