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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伯贤〕野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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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不告诉钟仁吗?”
“嗯,不告诉他。”
“可是我们就这么擅自出来的话会不会不太好?而且今天的天气预报也说会下雨。”伯贤手里拿着雨伞。
“反正也不是很远的地方。”
“你都没跟钟仁商量吧?”
“……我会告诉他的。”都暻秀看了一眼墙上挂着的时钟,计算着时间。
下午4点出发,来回半小时,钟仁下班是5点。赶在他回来之前做饭的话应该会来得及。
“在哪你知道吧?我除了咱的庄稼地其他地方我就不知道了,我都窝在家里。”我走出后院看了看天空,是很温和的太阳,“搞什么啊,天气预报又报错了?”
我们要去的是上河城最近刚搬来的器械厂。
都暻秀说,钟仁工作的那家工厂管理人在最近牵扯上了一门刑事案件,很可能会被警察查封,为了保证后路,需要去查看一下有没有下家的情况。
“这不是挺好的吗,也算是给他找备胎工作了吧,为什么不告诉钟仁啊。”我打量着刚刚路过的房屋屋檐。
“……因为那家器械厂没有登记。”
“啊?”我扭回头。
“它持有的资格证是假的,这是一家黑厂,搬到这里只是为了掩人耳目罢了。”
“那为什么……”
“他嫌弃,不想去。”都暻秀叹了口气。
我恍然大悟,“哦。”
那家器械厂确实离老屋不远,我们也很顺利的见到了管理人。
厂需员工不要很多,月薪是很不错,但是都暻秀唯一不满意的地方还是它的工作时间。
“就不能在下午五点钟结束吗?”他已经没有了要继续记录的想法,笔被他收了起来。
“先生,我们毕竟是无证生产,现在讨个证书都要前后贴钱,即使合格了也要故意刷下我们这些小菜鸟,就是赌定我们下一次会再申请。”
“这样吧,早上八点半到十一点,中午不干,下午两点到六点半?”
他皱眉,“不行,那样太晚了。”
“这哪算晚啊,现在24小时工作制的工厂多了去了,我们都没计较这些。”
“可是一到六点钟天就黑下来了,路灯得到七点才能打开,他是夜盲,我担心他会……”
“哈哈,先生,这个笑话可真够幽默的。”管理人指了指远处可见的屋檐一角,另一只手放在他的肩膀,“哎,那儿就是你们家吧,就这么点距离,难不成他近视还看不清路回不去啊。”
暻秀不喜欢别人随便碰他。他皱眉之际,我本想就此打发之后赶紧回去,身后突然窜出一个人。
我惊讶地看着他疾走过去的身影,那辆被他推倒的自行车沾染上了地上的沙土。
他过去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都暻秀给拉过来。
“我们会好好考虑的。”
看着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出现的那人,他错愕在原地,“你怎么……”
“我们就先回去了。”
手看似无心实则迅速地移开那个管理人尴尬的手。
“您也得别动手动脚的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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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还真是说变就变啊。”
原来还是湛蓝的天空变得多云暗沉,我不自在地处在他们两个人中间,试图扭转气氛。
在一番弄清来龙去脉的问话后,这两个人从刚才就以一种奇怪的距离被隔开了,关键是我刚好就卡在那里。
钟仁今天是提前下班,发现老屋里没有人在,以为我们是去庄稼地到上面去找人才发现的。
他一边推着自行车一边走路,突然在拐角处他走向了与我们不同的反方向。
那里不是老屋的方向,“钟仁?”我疑惑地问道。
他回头看了我,停下脚步:“车有点脏,我去那边的小溪清洗一下。”
“你们要一起吗?”
我点点头,可总觉得他说的这句话是说给都暻秀听的。
他没有说话,沉默了一会儿后,脚步微微移动。他没去到金钟仁那里,而是径直走向另一端。
起先是走,然后渐渐地开始小跑。
他跑得很焦急,和平时稳重的习性截然相反。
或许这在某个人眼里会是被发现后的窘迫,看向他愈发缩小的身影,我尴尬地挠挠头。
余光看了一眼金钟仁,他叹了口气,没有把车头给扳回去。
“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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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啊!”
“这里有鱼吗?”我惊喜地看着清澈见底的溪水,巴望着脑袋,想要找到有没有被我吓着的鱼尾巴。
“有的,是锦鲤。”他将车停放在溪边。
“在哪儿呢在哪儿呢?我在这儿都没见到有鱼哎。”
我蹲下身,紧盯着波澜不惊的水面,“这里的锦鲤都是什么颜色的啊,红的还是白的?”
“我之前在这里有见到黑的,不过不管是哪种现在都很少了。”金钟仁瞥了一眼远处,“上面的工厂如果真的开始运行的话,估计连水都不会这么干净了。”
我的嘴角有些抽搐,“……你该不会就是因为这个所以才不干的吧?”
“当然不是。”他四下回顾着周围,有些后悔,“早知道就带擦车的东西过来了。”
话落还未多久,在我们身后传来一声呼喊:“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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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都暻秀。
他明显是奔跑过来的,微微屈膝,上接不接下气地拿起手里的抹布,“……用这个吧。”
“什么?”
“你们身上不是没有清洁工具吗。”
见到来人金钟仁没反应过来,我抢先拿了过来塞在他手里,“怎么跑得这么急啊。”
“当然要快点给你们了啊。”他原地深呼吸了好几下。
金钟仁看着手里棕色的抹布,顿时有些黑线,“这不是洗碗布吗。”
“你就将就着用吧。”
“不是,咱们不是有很多抹布吗,怎么刚好拿的就是洗碗布啊?”
都暻秀也有些火了,“有东西给你还不乐意了是吧?”
“我……”
“……”
想来好像确实是自己有些不尽人意,“抱歉,我下次不这样了。”
“……”
“我也抱歉。”
“……”
“……”
“对不起。”
他生硬地说出了这声歉意,金钟仁的手也不自在地摸着后颈。
我微笑着犹如一个和蔼慈祥的老父亲看着他俩冰释前嫌,心情逐渐变得愉悦。和和气气地多好啊,心胸与境界都是需要开阔坦然面对的嘛。
溪边的芦苇荡被微风轻轻掠过,云朵遮掩住了太阳,那抹亮色渐渐暗沉,最后被群山与云层所吞噬。
吱呀。
我闻声望去,视线不经意地瞥了一眼远处多出来的一个人影。
看着那个中年男人东张西望的模样,我一时有些纳闷。
上河城的壮青自然不止我们三个人,只不过是因为剩下的人不是天生痴呆就是后天残疾,很少会有四肢健全还有脑子的人存在了。
直到我看到他手里推着一辆过分眼熟的自行车。
它在密集的芦苇荡中恍惚掠过,碾过草杆的细微的吱呀声像是向谁发出求救。
脸上浮现的笑容开始变得僵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