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小文能够开口说话,两人的交流终于畅通起来,再也不是天策一人自说自话。
北小文还算健谈,加之两人本就脾气相投,即便程天策失忆了,性格秉性却也不会变。更何况小文太了解他了,没过几日两人就迅速熟络起来。
“对了,我最近在床上躺的无聊,搜集了好多法国好玩的地方。等我好了能出去了,我要把他们一个一个全转一遍!”说着,北小文拿起手机,给天策展示。
“好,到时候你想怎么玩就怎么玩。但是,”天策从她手中拿过手机,放到桌子上,原本宠溺的语气突然话锋一转,“你现在应该乖乖待在医院养病。我可是听说你今天……”
“哎呀哎呀,”小文耍起无赖,“天天这个不行那个不行,他们这是限制人身自由!我都要闷死了。而且那个那个,我不动动怎么知道好没好?”说完还理亏的吐了吐舌头。
“你啊,不好好养病只会好的更慢。”天策叹了口气,“这样吧,如果你配和医生治疗,等你出院以后,你刚刚说的那些地方,我都陪你去,怎么样?”
“真的?”
“真的。你从现在开始列清单,无聊的时候就想想还有哪些好玩的地方。你找到的越多,我们到时候去的就越多。”
这是天策能想到的,让她安生待着的唯一办法了。
小文笑得嘴巴几乎咧到了耳后,“一言为定!”
“所以,我出院以后你也要听医生的话。这是我们的约定。”
“你要出院了?”北小文一下子就抓住了重点。
“嗯。”天策点点头,“本来就伤的不重,也一直就只是住院观察。以后只要定期复查就好了。”
小文忽然有点伤心,她已经习惯了这些日子与天策的朝夕相处。
虽然这些日子本就是她偷来的,但人就是这种生物,只要给了一点甜头,就想要更多,贪得无厌,得寸进尺。
她的情绪自然没有逃过程天策的眼睛,“干嘛这副表情?我一有时间就会过来看你的,放心吧。”
天策的话说的这么直白,她现在是既羞涩又开心,低下头去掩饰自己隐隐泛红的双颊,连忙转移话题,“那个你出院后准备干什么啊?”
“家里是希望我学学做生意,国内有位周总算是我家旧识,现在在法国做生意。顺便还可以当是实习,也算是一举两得。”
“噗。”小文笑出了声,他也太小瞧程家了,“国内大学的事你家肯定会替你处理好的啊。还能让你没文凭?再说做生意谁看你学历?”
“不是都说学历很重要吗?”
“嗯,国内的各种因素嘛,你失忆了不理解也正常。对于大部分国人来说,取得学历是对自己能力的证明,可以帮助找工作挣钱,所以竞争很激烈的。不过你是个经商的个体户,需要的是能力,文凭也就不是那么重要了。但你也读了三年,现在只差一年的实习,确实不拿白不拿。”北小文尽量言简意赅。
程天策还是听得似懂非懂,却也没再去追究,“话说你打算怎么办?不是还要申请研究生吗。法国读研需要预科一年,研究生两年,这之前还得通过语言考试,还需要本科毕业证书。你现在这个状况……”
“放心。”小文笑着指了指一旁的电脑,“等我再恢复一些,我就要开始远程实习了。”
程天策果然没有骗她,出院后仍三不五时回到医院陪她,哪怕真的没有时间也会打来电话。讲日常的生活,谈外面的趣事,或是憧憬她出院后的日子。
在天策的陪伴下,小文坐上轮椅,开始复健,在医院的院子中学着重新走路……
出院的那天,程天策带她去了香榭丽舍大道。行走在恬静安宁的林荫路间,小文停住脚步。
“三年!三年后我毕业。这之前,你要陪我走遍法国大大小小的地方,看遍形形色色的风景。”突然一把抓住天策的手,“这是你答应我的哦!”
少女笑得明媚,少年也跟着笑了,“好。”
事实上他们是没有太多时间玩闹的,天策的工作并不轻松,小文也要忙着应付考试,好取得入学资格。
很快就到了兵荒马乱的六月毕业季,程家自然不允许程天策回国,北小文也选择了邮件联系学校。
她担心回去遇到姜生小武,她不知道怎么去面对他们,索性躲在巴黎逃避。
哪怕她现在真的很无所事事。法语学得差不多了,通知书也已经下来,天策又整天忙着他的葡萄酒生意……
天知道是不是上帝觉得她太闷太无聊,居然给她送来了这么一个大礼。北小文是宁可待在公寓里发霉,也不想看见她——宁未央。
一个闷热的午后,未央敲开了北小文公寓的大门。
“好久不见。”
“……”
“你还是这么没有礼貌。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两人相顾无言直至傍晚。程天策居然好巧不巧打来了电话,说是工作忙完了,要接她去吃晚餐。
“不,不用了。”小文担心他现在过来撞上未央,“我直接去饭店等你吧。”
哪知宁未央竟凑了上来,“怎么,小文。是谁啊?”
她在说什么?
小文惊愕地盯着未央,电话那头传来了天策的声音,“你家有客人?”
天,她居然在打这个主意。
眉头紧锁,迟疑了一下,小文还是回答了,“我大学同学,家里要去法国尼斯度假,她就顺便先过来巴黎看看我。”
“这样啊。干脆我去接你俩,请人家吃顿饭吧?”
“她……”北小文瞟了宁未央一眼,一狠心,“也行。”
“那,”
“不过她还想转转巴黎。不如你先过去帮我们点餐,我俩一会过去?”小文抢着说。
为了尽量缩短程天策与宁未央接触的时间,她现在能做的也只有如此了。
挂了电话,小文把手机扔向沙发,“如你所愿,收拾东西跟我去吃饭吧。”
未央嘴角上扬,“你也可以拒绝啊。你要是不让我去,凉生一定听你的。”
“你当我傻啊?无缘无故赶你走,不是更让人起疑?”北小文语气不善。
“自己做贼心虚,怎么能怪别人?”
“宁未央,我再说一遍。不告诉他之前的事是因为他的病情,而且这件事是程家的意思。”
小文瞪了她一眼,未央一脸无所谓。
北小文想了想,又恶狠狠地警告,“一会到了就安安静静吃饭,吃完了就赶紧走。如果你多说了什么话,造成了什么后果,会来找你的可就不是我了。到时候别怪我没提醒你!”
不知是程家的威慑力太大,还是未央本就没打算做什么事,一顿饭吃下来风平浪静,分外和谐。
直到天策和小文把她送回酒店。
“程先生。”她突然喊住了天策,几步追上已经转身离开的两人,“程先生,我犹豫了好久,有几句话一定要跟你讲。”
“怎么?”
小文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可天策就站在这里,她不好发作,只能抿嘴盯着宁未央。更何况,她也不觉得宁未央能有那个胆子打程家的脸。
“在你心中,小文是什么人?”
“啊……”突然被问到这个问题,天策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干笑两声,“小文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欠她一条命,她也是我失忆后在法国的第一个朋友……”
“你喜欢她,对吗?”
如果不是街道的照明过于昏暗,应该可以看到天策的脸在逐渐泛红,表情也变得慌乱。
没有人说话,但三人都已心知肚明。
“可你真的了解她吗?你知道她有多卑鄙多可怕吗?她一直都在算计你,算计所有人。她已经算计了你三年,现在又装作没事人一样待在这里……”宁未央的语气逐渐失控。
“我说你差不多得了。”小文一把抓住宁未央的手臂,把她拉到自己面前,“你不就是想骂我吗?明天,后天,你想怎么骂就怎么骂。你非要现在这个时候说这些吗?刚才我跟你说什么你都忘了?你能不能冷静点!”
“我很冷静。而且我现在是在和程先生说话,请你不要打断我。”
一把甩开小文的手,宁未央再一次转向程天策。
“我今天并不是第一次见你。我和你,比和北小文要熟。但我知道,你现在不能强行回忆,所以我也不会和你说以前的事情,甚至我也不能留在你身边。可她呢?她也早就认识你!”
“宁未央,你有意思吗?”北小文已经崩溃了,话语中甚至满满都是无力感。
“好,既然你这么喜欢打断我,那我问问你,你现在敢发誓你在车祸前根本不认识他吗?”她甚至没等小文回答,就继续说,“你不敢。你们认识那么多年,你编都编不下去!”
北小文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知道程天策在看她,可她却连抬起头的勇气都没有,更别提与他对视。
“明明早就认识,却恬不知耻地装作第一次见,恬不知耻地继续生活在你周围,恬不知耻地欺骗了你一年的时间。这种人的嘴里还有一句真话吗?况且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骗你!”
“宁小姐,你喝醉了,先上楼休息吧。”
“我没醉,我很清醒!醉的人是你!你不能跟这种人在一起!”未央大喊大叫着,甚至扯住了程天策的袖子。
天策不着痕迹地抽出胳膊,“今天已经太晚了,如果宁小姐还有什么事情,明天等你冷静些,我们再谈,可以吗?”说罢,朝停在路旁的汽车走去。
北小文犹豫再三,还是跟了过去。
未央的话言之凿凿,任谁也会相信。即便天策没有表现出什么,小文也知道他不可能不怀疑自己。
可她该怎么解释呢?就算她可以抱着与天策决裂的决心据实相告,他的病情也不允许。
其实她心中是明了的,这一天早晚会来。
他们不可能一辈子躲在巴黎,不可能一辈子躲在遇不到任何人的地方。即便可能,以程天策的心思,发觉不对也只是早晚的事。
她只是不愿意去想。就仿佛只要她不想,这一天就不会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