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天佑是一个人进来的。
自他进门的那一刻，北小文的心已经提了起来。她有一种预感，程天佑接下来说的话，将彻底打破她现在这乌托邦般虚幻的平静。
“车祸的前因后果，还有相关事宜你已经知道了，我也就不赘述了。今天来，是准备和你谈谈凉生。既然你还不能说话，我就长话短说了。”
“不用。”
程天佑被小文吓了一跳，虽然音色很是沙哑，却也真真切切是从她口中说出来的。据他所知，北小文这段日子可是一个字都没办法讲。
小文叹了口气，“我伤的又不是脑子……”
是的，其实她那喉咙也就头两日痛的厉害，往后几天就可以勉强讲话了。她之所以一直忍着没说，是因为凉生。
北爸特意警告了她，不要跟凉生说那些有的没的。可她又实在不愿意对着凉生睁眼说瞎话，索性就装起了哑巴。
如今程天佑已经来了，她也没必要装了，“你们到底打算把凉生怎么样？”
“他是程家人，我们能把他怎么样？我们只会比你更希望他好起来。”
“希望他好起来？这是希望他好起来吗？”小文忍着剧痛低呵，“他是失忆！恢复记忆最重要的就是熟悉事物的刺激！你们把他带到一个陌生的环境，不让他接触他认识的人，刻意避开有关他过去的话题，甚至直接否定他曾经的人生，你们这是希望他这辈子都想不起来吧？”
“小文，你冷静点，听我说。我们这么做是有原因的。”程天佑努力稳定住那个躺在床上又急又气，现在喉咙还因为开口说话痛到面色惨白的女孩。
北小文也的确没有精力再去大喊大叫什么了，只得安静下来听程天佑继续说。
“虽然凉生现在表现出的症状只有失忆，但是医生说了，导致失忆的原因是头部受到了创伤。现在他的头部仍有积血血块，如果他恢复记忆，血块活动，就有可能会造成更严重的伤害，甚至危及生命。所以你说我们不希望他恢复记忆也没错，但这的确是目前最适宜的方式，也是最能保证凉生安全的方式。现在你明白了吗？”
“这，可是……可是你们怎么能不让姜生和北小武过来呢？也不是见到之前认识的人就会触发记忆吧？哪怕让他们重新认识呢，就像我这样？他们和凉生一起长大，是凉生最后的亲人了。”北小文说的吞吞吐吐，有些犹豫，她也不知道到底该怎样。
“首先，凉生有亲人，他现在是程家人。”程天佑正色道：“其次，这件事姜生已经同意了，为了凉生的安全，她愿意从此退出凉生的生活。从今往后，他就只是程天策，程家的三少爷，与过去的一切都没有关系了。”
“什么？”
“你必须接受，他不是凉生，他叫程天策。你们是在车祸那天第一次见面，你在马路上替他挡了车，而你们之前完全不认识。否则，明天一早你就会被转到其他医院，这辈子也不会再见到他了。”程天佑语气强硬，近乎是在威胁。
“你，你……”北小文一时竟想不出如何反驳，“那既然你们要做的如此绝，为何不一开始就把我们送到不同的医院，这样我就算上天入地也找不到他了。所有他之前认识的人都被你们摒除了，又何必留下我这么大一个隐患？”
程天佑深吸一口气，“留下你是我的私心。”
“嗯？”北小文皱眉。
“这也是为何我要特意来找你。按理说姜生已经放手了，他现在完全由程家负责。我们怎么处理都是程家自己的事了，和你没有一点关系，你也没资格过问。”
“是。”她承认，凉生受伤失忆了，现在程家才是凉生的监护人。从法律的层面，他们有权力让她这个毫无关系的人从此远离凉生。
“所以你现在的身份不再是凉生的旧识，而是程家未过门的儿媳妇。”
原来。
原来他打的是这个主意。
北小文扯了扯嘴角，“我不答应。”
她的确喜欢凉生，也曾想着撮合程天佑和姜生。可现在不同了，她已经打定主意希望凉生幸福了。这样强迫他和自己在一起，她实在做不到。
即便前一阵子的时光很美好，但她一直清晰的明白，那不过是镜花水月，总有一天要回归现实的。
在现实生活中，她知道，凉生的心不在她这，她不能去打扰他。
“我知道你不会答应，不过你也至少听我把话说完吧。”程天佑不再去看北小文，“你的婚约是和程家的，天恩身体不好，先前只有我一人，现在找到了天策，不过就是多加一个人罢了。”
“什么意思？”
“婚约还在，你可以从两个人中选择最后嫁给谁。他已经不是凉生了，以后也不会再见到姜生，你不需要有任何思想负担。如果你愿意，你随时可以和天策完成婚约。如果你不愿意，我还是会娶你，绝不强迫他。毕竟我们两人的订婚协议还在你家那边，你有绝对的选择权。”
酒吧那晚的问话仿佛就在耳边，病房内连日的相处历历在目，北小文犹豫了。
如果我当年没有离开魏家坪，你会不会喜欢上我……
现在她有了一个从头再来的机会，一个验证那个想法的机会。
如果，如果他会喜欢上她呢？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她是不是也可以去尝试一下？
“为什么？”北小文抬眸，“把所有赌注下在我身上，你就那么相信我？”
“反正我也不可能输的更惨了。赌，还有机会，不赌，结局就已经注定了。”程天佑笑了，“而且，我相信我的胜算很大。你们很般配。”
程天佑离开了，小文望着窗外呆呆地出神。
她不知道自己的这种行为算不算作了弊，算不算趁人之危。她只能安慰自己，如果凉生没有喜欢上她，她不会逼他，如果喜欢上了，也算是别样的缘分吧。
反正他已经是程天策了……
晚饭后，凉生来了。不，现在应该叫天策了。
小文一时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只得选择无视他，眼神拼命向下瞟，躲避程天策的视线。
天策自然是注意到了。往常他过来的时候，北小文虽然动不了，但一定是笑脸相迎，今天却连看都不看他？
径直走到小文身边，开始打量她。
被盯的极度不自在，北小文尴尬地看向程天策，嘴巴一抿笑了。
天策这才坐下，“怎么看起来没什么精神，身体不舒服？”
小文摇摇头。程天佑才来，她就突然能说话了，怎么想都有些奇怪，索性再装几天。
“不会是我表哥跟你说了什么吧？”
她一下子楞了，直勾勾看着对方。没想到程天佑来和自己谈话的事连他都知道了。
“嗯？”
张了张嘴，小文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
程天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哎你看我这记性，你还不能说话呢，怎么回答我啊。”
没想到她这个哑巴装了这么多天，倒是在现在救了她。
“听说他是从国内飞过来，特地来看我的。但是上午也没待多久，他就说要去看看你。我就想他是不是有什么事要和你说。”程天策这是在给她解释。
北小文笑了笑算是回应他，毕竟她现在有喉咙痛这个天然的借口。
“其实我已经不记得他了，准确来说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天策突然感慨起来，“从我这次醒过来以后，只有陈叔一直陪着我。我有时候就会想，难道我之前就没有一个亲朋好友吗？”
怎么可能？也顾不上什么别的了，小文当即就要开口向他解释。
可惜没等她说出一个字，就被天策按了下去，“欸，你不用着急安慰我。”
他居然在笑？
“今天天佑表哥已经和我说了。来法国为我换一个环境生活，不让我接触太多过去的人，避免我的记忆复苏，都是为了我的病情考虑。”
小文配合的点点头。
“我也想通了，那些事情都过去了，我也不能执着于过去不放。虽然失去了很多回忆，但生活也得继续啊。就权当重新活一次吧。”天策深深地看了小文一眼，“我想，重新去认识一些人，感受这个世界，也不错。对吗？”
楞楞地看着程天策，小文的眼眶逐渐红了。
如果他能这么想真的太好了。
“天策……”
“你？你可以说话了？”程天策连忙站起来，“我去叫医生。”
北小文拉住了他，她还有话没说完。
“白天的时候天佑哥来找我，让我考虑要不要留在法国继续学习。”
“那？”
“我决定了，我要留下。”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