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御林军来了。”南朔禀告道。
对此，南千曜并不意外。风萧一直想除去他，如今逮到这样好的一个机会，自是不会放过。
风天笑面露忧色。“他定会想着取你性命。千曜……”
“他定是要先折磨我一番。”对风萧，他还是了解的。“你，做好准备了吗？”他看向风天笑。
风天笑稍一反应便回味过来。“我自是随时都做好了准备。只是，你为何要……”
“你做好了准备便好。这一次，反正再也无法维持平和。这样的国君，这样的朝廷，百姓也早该受够了。一切，便由你安排了。”南千曜说完，从容走出。
御书房外，已是布好了刑架。
“南千曜！”看见南千曜，惜夏的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恨不得扑上前将他手撕口啖。
风萧堪堪拉住她一阵安抚，看向南千曜的目光也不比惜夏好到哪儿去。“南千曜，你竟敢如此对待公主，你……你简直目无尊卑，目无王法！你可知罪？”
南千曜嘴角冷冷勾起。他说王法？“皇上待如何？你想如何惩治我，我定不抵抗。”
得到这样的回答，风萧的心中升起一抹惊疑，但这样好的机会，他又怎能放过。他大手一挥，对下面人道：“把他绑上去，给我狠狠地打！”
“往死里打！”惜夏咬牙切齿地补充道。想到风天乐，她的眼眶泛红。她捧在手心的人，竟然被他打得那般半死不活，连脸也被毁了。他毁了她女儿的下半辈子！
南千曜自觉地走到刑架旁。“南将军，得罪了。”两个御林军一左一右捆了南千曜的手，便执鞭抽打起来，力道不敢有丝毫马虎。
鞭落，将空气划破。鞭上长了倒钩，每一鞭起，便钩出血肉飞溅。南千曜始终一声不发。
看着血肉不断从南千曜身上迸溅而出，惜夏仍是不解气。不够，这还远远不够。
“住手！”一声暴喝，风天笑大踏步而来，身后跟着一队队士兵，一个个威风凛凛·。
“主子！”“将军！”南朔与南晦一前一后奔到南千曜身旁，解开他手上的束缚。
“主子，你怎么样？”南朔扶住南千曜。
“无事。”南千曜的手缓缓地抬了抬，任由南朔扶着他一步一步离开。
“风天笑，你这是想造反吗？”风萧见这架势，嘴上强势吼着，心中却是生出惧怕。风天笑他不惧，可他带来的，可是南千曜的亲兵，战无不胜，是那么久以来，他除不去又挖不来的存在。“来人！护驾！”
他一声唤，立即有御林军赶来，在他身前形成一道保护屏障。
风天笑讽刺地勾勾唇，并不理会风萧，而是担忧地看向南千曜。他不明白，他为何一定要接受这折磨。
南千曜行至风天笑面前，步子停了停。“今日之事，切莫在她面前提起。”这话，也并不是说给风天笑一个人的。
风天笑颔首表示知晓，眸中光亮暗下几分。目送南千曜远去，他这才将目光放到层层御林军中的风萧身上，眼神冷离，不复纨绔废材模样，也不是温润平和模样。
“风天笑，你……”风萧一时被风天笑这副模样吓住，但想想这儿子一向上不得台面，气势又回来了，“风天笑，你怎可谋逆，你就不怕天下人耻笑吗？”
“你以为，我还惧何耻笑吗？”风天笑一步一步走近，眸色愈发冷，“再说，这哪是谋逆，分明是替天行道。戏子当道，朝政不顾，名头虚设。自你将一个戏子扶为皇后，便应料到会有今日的结果。不是我，也会是其他人。”
风萧和惜夏大惊失色。
“很奇怪我怎会知晓？”风天笑一眼看出他们心中所想，“你以为，给她一个上得了台面的身份就可以瞒天过海吗？”风天笑盯着风萧，眸子沉淀了几分平静，“后宫妃嫔，或死或疯，或被打入冷宫。她们所诞皇子，皆是夭折。就连我，也是多次差点殒命。你当真一点也不知晓吗？”
见风萧的神情，风天笑知道，他是知晓的。可他却一再纵容她。他又看向惜夏。“皇后，你可还记得，我的母妃，你的贴身宫女，被你亲手送到皇上床上，见她有得宠势头，你又杀了她，将风天乐带到身边。可笑的是，天下人还当真以为是你贤良淑德。”他怎会不知，她不过是因诞下风天宇后再无法生育，所以将主意打到了他人身上。奈何其他嫔妃所出皆为皇子，她断是不愿收养一个皇子来危及她亲生儿子的地位的。风天笑笑起来，眼中泛起泪意。自他记事，母妃便不喜他，视他为耻辱。也是，怎么能喜欢呢？母妃本与一名侍卫两情相悦，只因入了风萧的眼，被惜夏送给风萧以讨他欢心。她怎么能喜欢他呢？可母妃后来，还是与其他女人一样，尽力讨风萧欢心……他笑着，一时也分不清是在笑谁了。母妃可笑，惜夏可笑，而风萧更是可笑——既是那般宠爱那戏子，又为何还要去惦记他人？平白断送无辜之人性命！
“皇上……”惜夏心中惶恐，将自己缩成一团躲到风萧怀中。她没想过，一个她平日里看不起的废物，有一天竟会令她心生恐惧。她当初该一鼓作气杀死他的。
“太子……皇兄……”风天乐费力地喊着，眼泪流下来。她全身都痛，可她的心更痛。都怪那个女人，若不是她，南千曜怎会对她如此心狠？
“天乐，别哭。”风天宇轻声安慰道，拿出一个小瓷瓶，“这是之前一释大师赠予本宫的药，说是能生肌活骨，功效奇特。你吃了，便会好了。”见风天乐不抗拒，风天宇便俯身给她服下。他想，风天乐定是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南千曜才会将她伤成这般。但风天乐因他母后而失去母亲，他定是要对她多关怀，无论她做了什么，他总得要护着她。
药一下肚，风天乐只觉全身肌肤被刀剑切割，五脏六腑都抽搐着痛。她张大了嘴，因疼痛到极致，连喉咙都被压迫着发不得声，只有额边的汗滴大颗大颗落着。
“天乐……”风天宇担忧地伸了手，也不敢触碰风天乐。
“殿下。”一个侍卫走了过来，俯在风天宇耳边说了句什么，风天宇的脸色变了变。恰好这时风天乐也平静了下来，除了脸色白一些，衣服被汗濡湿，身上的伤痕已经消了去。“天乐，你好生休息，本宫有事便走了。”他转身离开，略显匆忙。
“怎么了？”凌雪忍不住问出声。
风天宇停下脚步，欲言又止。“你走吧。约定到此为止。”
御书房外，风天笑执着剑，而风萧早已没了嚣张气焰，惜夏更是埋在他怀中瑟瑟发抖。
“三弟，你这是做什么？”风天宇一步步行来，立即有士兵挡住他的去路，他再进不得分毫。他停了步，看着中央直身玉立的人。在他的印象中，这个三弟，总是被人欺辱，总是一副浑噩模样。
“风天笑，你这是做什么？”风天笑还未开口，风天乐已冲了过来。“你们给本公主滚开！”她推着身前的士兵，见推不动，怒目瞪向风天笑。“你这是想造反？你还想杀父皇母后吗？风天笑，你要是敢动父皇母后，便……便是罔顾人伦！”
“罔顾人伦？”风天笑嗤笑，扫了风天宇一眼，也就能明白风天笑为何能这般活蹦乱跳了。他还以为，经过此事，她的性子多少可以改一些，可她还真是，好了伤疤就忘了痛。“我便是屠尽风家血脉又如何？”似是为了应照他的话，他手中的剑发出一阵寒芒，隐带血光。
风天乐脸色白了，也不知是吓的还是因为重伤初愈。在她印象中，风天笑一直是一个人人可欺的废材。
“若还想做你的公主，变安分一些。把她带回去！”风天笑令下，两个士兵便拉了风天乐离开。对这个妹妹，他并非没有过期望，可她一见他，从来都是满脸嫌恶，招人欺辱他。什么杀母之仇，她不听，反倒是认贼作母，死不悔改。
风天宇轻声唤道：“三弟……”
“想救他们？”风天笑面色不带一丝波痕。“战吧。”他退开两步，意思不言而喻。
风天宇没有说话，长剑出鞘，脸上带上几分平日未曾有的凌厉。
风天宇与一众士兵打开来。毕竟未曾实战，哪比得过那些在战场经历过生死的战士，况且风天宇并不伤人，每每剑到他人身上，他便将剑身转动，避免剑刃伤人，只是将人打开，风天宇身上很快便挂了彩。
“你……你放过他好不好？”惜夏怯怯地从风萧怀中探出头，并不敢直视风天笑。
“你替他死吗？”
惜夏被吓得不说话，头又埋了回去。
风天笑嘲讽一笑。她想救她儿子，愿意为此放下身段，却也是不愿舍去性命。
风天宇只觉越来越吃力。突然，一道黑影落到身畔，替他挡下攻击。“你是傻的吗？！”凌雪暴喝。别人要杀他，他却还讲什么仁德不伤人。
“不是叫你走吗？你……”
“认真点！”凌雪一推他，替他挡下攻击，对他越发气愤。若不是她发觉不对劲而回来查看，他岂不是就这样乖巧任人杀死？
风天宇也真的凝起心神，认真应战。然而，他的防守根本就脆弱得很。皮肉破开，他也分不清是何处，总之浑身的力气便卸了个干净。他半跪于地，只觉头脑混沌。他对自己的身体很清楚。他不是娇贵之人，偏生有着娇贵之躯。他怕是撑不住了。
“你走吧。”他艰难开口，眼中依稀还能分辨出那一个身影。她回来，他是高兴的，但他并不想这样。那日在草原救那人不过是举手之劳，可草原人纯朴，将小惠视作大恩，热情邀了他到家中。他对她是一见钟情的，说不出那是怎样的感觉，又是如何生出那感觉，只是很想将她留在身边。所以他话里行间故意透露自己处境危险，那人便唤了她到他身边保护，三年。可让她到身边，绝不是让她因他而死的。
那人未动。他深知她的脾性。他不想她出事，可她不听话，他也无能为力。他脑中思绪纷杂，一会儿是草原那一团绿，一会儿是初见时她冷凝面容，最后，什么都是一片混沌，混沌中是碰撞声与呼吸声逐渐消沉。
“风天笑！不要杀他！”一声娇喝，所有人都停下动作。
青崖一路赶来，气息不稳。“不要杀他。”她平复下气息，指着那场中之人，“还有她。他们都是好人。”
“好。不杀。”风天笑敛了神色，柔声应道。其实，他并未想过杀风天宇，只不过，他毕竟是那人的儿子，即使他平日对他多有帮扶，但总得要受一些伤才行。至于恨，十几年过去，他早已无了恨。只是，依旧不能过去，所以才来这么一出。否则，十几年的憋屈又以什么来揭过呢？他脚步挪动，在众人未反应过来之时，用剑将风萧与惜夏拍晕了去。
“皇上暴毙，皇后殉情，太子气急而亡。”他沉声宣布。
一时间，皇城内外，哀钟长鸣。
“你为什么要叫那个人去救他？”房顶上，青青托着腮，看向身旁之人。
“因为，他是好人。”晨露答道，一字一句如同泉水滚落。
“哦。”青青点头，也不再多问。
“走吧。”晨露笑了笑，揽住青青落到地上。她灵魂受损，还不能过多使法力。
“我们去找一个有河的地方吧。要有很的很大的河，那样我就可以把叶子伸到河里去，肯定很舒服……”青青倚在晨露怀里，喋喋不休地说起来。
晨露不说话，含笑听着，眸中如同绽放广阔星空。这样，真好。
风天宇睁开眼，看着眼前的一片木色，久久不能回过神。动了动身子，全身一阵疼痛，他才确定，自己是没死。掀开帘子，马车右侧坐了一个人，背对着他。
“凌雪。”他低唤一声。
“醒了，感觉怎样？”凌雪回过头，将风天宇从上到下极快地扫视一番。
“已经无碍。”风天宇笑一笑，又问，“父皇母后……”
“他们没死，只是被放到皇陵，永生不得踏出。”
闻言，风天宇也彻底放下心。现在想来，风天笑一开始就并未动杀心，所以他在那里战一番，倒是显得有些可笑了。
“还有，”凌雪补充道，“太子已死，从此世上再无此人。你有何打算？”
风天宇倒是没有多惊讶。“从今以后，便做一个寻常百姓。”不用做太子，他倒是心中轻松了许多。那个身份，给了他太多束缚。
凌雪转回头，不再说话。她纵身跳下马车，走几步，又停下来，侧转过身。“喂，要不要跟我走。想必父亲很是欢迎你这个恩人。”
风天宇的大脑有一瞬的空白。“好。”他的话抢在意识之前，似乎是怕凌雪反悔，“不过，我没什么本事，以后怕是得靠你养活了。”他笑着，神色没有任何不自然。
“你一个，还是养得起的。”
御花园内，风天笑邀了青崖坐下，立即有宫人送上点心茶水。看见点心，青崖的眼挪不开了。
风天笑被青崖这副模样逗笑了。“青崖，如今我是皇帝了。”他道，紧紧盯着青崖，眸中晕开远山雾气。
“嗯，我知道，皇帝，”青崖笑道，眸中褶褶生辉，“所有人都要听你的是不是？”
“可以这样说。青崖，”他唤道， 放在膝上的双手缓缓舒展，“你愿不愿意做我的……”
“如今你成帝，三皇妃便是皇后了。”南千曜从转角处一步一步走出，步伐沉稳，脸色平静，仿佛不起一丝风波，“登基大典还有诸多事宜需你筹备。走了。”他行至青崖身边，不由分说将她拉走。青崖连与风天笑打招呼道别的机会都没有。
风天笑的身子瘫软下来，一抹难言的笑爬上嘴角。他刚才，是鬼迷了心窍了。
拉着青崖走得离御花园远了，南千曜才问：“你来皇宫做什么？”
被南千曜牵着，青崖心中喜滋滋的，乖巧答道：“有人告诉我太子有难，我就来皇宫，想救他。他是个好人，不该死的。”
“你就没事了？”南千曜不由皱眉。重伤初愈，便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这般奔波。
“一点事也没有了！”青崖跳了几下，“师父的药可管用了！只要是皮外伤，一抹就立即见效，一点疤都不会留。”
南千曜从少女身上移开目光。听她那么兴奋地夸别人，心中总归是不快的，又想到之前在御花园的情形，便道：“以后，不要往皇宫跑。”
“为什么？”青崖停下兴奋。
“天笑很忙，不要打扰他。”
“哦。”青崖整个人耷拉了下来，“那就不能找他玩了。良臣飞时又不在……”
“良臣飞时？”南千曜轻挑眉。他记得，那一次从秉苍寺回来时便听见她如此叫那三人。
“就是良子臣、马飞、向时他们三个。”青崖以为南千曜不懂，解释道，神色又飞扬起来，“他们可会玩了！最好笑的是向时，他长得有些凶，一次我们去吃东西，吃完东西他付钱，那老板硬是不敢收……”
“很喜欢和他们一起玩？”南千曜心中一阵堵闷，“要不要我将你送去他们身边与他们玩？”
青崖以为南千曜是认真的，惊喜问道：“他们在哪里？”
南千曜顿时气极。她倒真是个听不出好赖话的。他微微别过脸，闷声道：“天边。”
“天边？”青崖偏起头，在心中思量起来，“那还是不去了。那么远，一来一去肯定很麻烦。”
“一来一去”这四字着实是将南千曜取悦到了，他这才想到，他似乎没怎么陪她出去玩过，而她又是个爱玩闹的性子，便道：“想去哪里玩？过段时间我陪你去。”如今局势还算平稳，风天笑的能力也是在那里的，安排安排，他倒是可以抽出一段空。
“真的吗？”青崖又惊又喜，不知怎么的，就想到了之前的梦，想到了梦中他们成婚后的情景，“我……我想去草原，看草，骑大马。去海边，捡贝壳，在水里打滚。去沙漠，骑骆驼，看星星……”
南千曜静静听着，在心中一一记下，想着带她一一去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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