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宁在冷宫的日子倒是没想象中的难过。虽然失了宠爱,但君子桓并没有将她皇后的身份废除。姜丞相的势力虽被沈家压住了,到底根基仍在,没有人敢难为她。
但她终日郁郁不乐。
我也快被这种氛围逼疯了。
一日天气晴好,姜宁坐在天井里抬头看着那一块四四方方的天空,木扶风背着琴迈进这方院落。
“我谱了新曲子,可要品鉴一二?”
姜宁点点头,看着他将琴放在石桌上,一撩衣袍,端的是洒脱恣意。
一曲终了,姜宁似是没有回神。
木扶风伸手在她眼前打了个响指。
姜宁惊醒般看向他。
“怎么样啊?”木扶风笑问。
木扶风笑起来极好看,一双笑眼清澈得像山间的奔流的泉。看着这双眼,任谁都会雀跃起来。
“这支曲子叫什么名字?”
“等你取。”
“听起来像是向往自由的鸟北被困在了笼子里。”
木扶风眸光微亮,道:“不愧是知音。这是一只展翅飞翔,风华无双的鸟儿,只不过它被食物引诱,走进了金丝笼,这笼子里危机四伏,它不得不敛起锋芒,将美丽的翅膀瑟缩起来。你说这曲子叫什么好?”
“落凰何如?”姜宁道,“不过,这支曲子似乎没有编完?”
木扶风点点头:“因为我不相信,这就是这只鸟的一生,她会何去何从,我还不知道。”
姜宁苦笑:“她还有什么别的选择吗?”
木扶风正欲开口,外面响起喧哗声。
“去看看?”木扶风道,“你也该动动了。”
姜宁起身,随着木扶风走出去。却看到了仿佛牵线木偶般的沈明庭,那个昔日明艳动人的女人,此时甚至不像活人。
沈明庭也看到了她。
姜宁以为自己一定会看到沈明庭愤恨地盯着自己,然而,她只看到了那美人眼中深深的绝望。
“我来替你了。”沈明庭开口,两边的侍卫粗暴地推搡着她。
而她摘下自己的手镯送给侍卫,道:“我要和皇后娘娘说几句话。”
“这……”那侍卫犹豫。
“进来吧。”姜宁道。
“发生了什么?”姜宁看着眼前这个与沈贵妃判若两人的女人。
“不是你,对吧?”沈明庭看着姜宁。
姜宁倒茶的手一顿。
“这件事他的手段并不高明,我却从未怀疑。他的戏演得太好,我对他爱我,深信不疑。我虽然不如你聪明,却也不蠢,可是我从小就爱慕他,这可真是,爱情令人愚笨。”
“到底发生了什么?”姜宁肃然。
面前的人却淡淡一笑:“你还在操心他的事?他对我说,爱我是真的,对你,是因为你娘家的势力对他有利,我猜,他对你,也是这么说我的罢?这可真是好笑,你说,他对你说的是真的,还是对我说的是真的,亦或是,两个都是真的?”
亦或是,两个都是真的……这句话在我耳中一炸,我半天没有缓过来,不知道身为当事人的姜宁会受到怎样的冲击。
“他若真心爱你,怎么会用这样的方式除掉我的孩子?他就不怕,你因此对他生出的隔阂,一辈子也消除不掉吗?姜宁,你过去一直在怜悯我蠢,被蒙在鼓里,被君就耍得团团转,然而,难道你就不是吗?我被他的宠爱昏了头,你不是吗?你就是我。沈家倒了,他会容你姜家一家独大吗?”
沈明庭悲凉地笑着,“现在,你可不如我了,我的父亲兄弟都没了,他再也不必防备我了……”
姜宁久久不语,沈明庭笑着站起来道:“那么完美的人,完美得不真实,那当然就是,假的了……”
沈明庭被押走了,这座院落恢复了宁静。
良久,木扶风犹豫地开口,“但我觉得,他看你的眼神不似作假。”
姜宁的状况很不好,但她自小受到的教养不允许她软下骨头,她如同修竹,笔直地坐在石凳上。
“你说,他曾经许给我的,一生长安喜乐,究竟是什么样子?”姜宁呐呐道。
“沈家倒了,我是不是又要回去做那个皇后了?”
“一个沈明庭倒了,以后还会有李明庭刘明庭,说不定,我也是沈明庭。”
“小的时候,他帮我解决过很多麻烦,渐渐的我也越来越依赖他,我是不是忘了思考,为什么他总能恰好出现?”
“姜家从我很小的时候就教给我礼仪道德,比别家的姑娘更为严苛,显然是按皇后培养的啊。”
“那么我能嫁给他,不是因为他心悦于我,只是,我是注定要做皇后的么……”
木扶风沉默了很久,开口问道:“你愿意跟我走吗?”
姜宁一愣,呆呆地看向他。
“你愿意跟我走吗?我带你离开这里。我的曲子还没有谱完,我不希望它的结局是逐渐沉寂下去。”
“这是死罪,我会害了你。”姜宁说。
“相信我。我们不会被找到的。”木扶风笑笑。
当夜,姜宁便随着木扶风躲过了宫中层层把守,坐上了一路向南的马车。过程顺利得不可思议,这木扶风真是深藏不露。
他们一路逃到了岭南,让我感觉到在意的是,木扶风在一天晚上趁姜宁熟睡,收集了她的泪。
至此,我的意识脱离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