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镇抚司的停尸房中,今夏正仔细地刮着四名锦衣卫鞋底的泥土。
京城的冬季,就算在白天的日头下也是天寒地冻,这几名死者是在烘着炭火的仓库内,鞋底有泥不稀奇,可是——
今夏取出那晚在药铺主屋窗沿儿上刮下的泥土,虽然现在已经干燥,但若是仔细辨别对比,应该能找到些蛛丝马迹。今夏将两种泥土混入水中,又用筛子细细地筛了好几遍,把这些东西都置在几张白纸上对比观察着。
我袁今夏真是聪慧机敏。
另一边,陆绎因怕此事生变,还是着人请了画师来按照梁沐晨的描述画像,许久也未见结果,便回了自己的屋子休息。
“大人!我找到证据了!”今夏这边率先传来了好消息,她将两张纸摊开,只见上面有许多木屑。
东直门是专门运送木材沙石的,因此大大小小的木料石料加工和仓库都集中于此,若是在京城的其他地方,鞋底是很难存有如此数量的木屑。而王氏的药铺就在东直门附近,看来那晚在药铺主屋给陆绎送账簿的人就是凶手,那个神秘的第五人了。
为求稳妥,陆绎还是将两份木屑交与岑福,查查这是不是同一种木材,岑福想着周昊阳家就是刨木料的,还是自己人,再加上昨夜他还醉酒,于是带着东西又往周昊阳家去了。
而陆绎则是在思索这个人着实奇怪,他应是徐敬那边派来的,能委派如此要紧的任务,定是心腹,怎得故意将避子药一事翻出来?
他背叛了,服从了新的主人。
而他背后的势力,可能是针对徐敬,也有可能是高拱,或者是,裕王。
若是证据确凿,陆绎定会如实呈报,高拱是首当其冲,凭他和裕王的关系,再加上景王摆出一副单纯的受害者姿态得了便宜抓紧了卖乖,裕王怕是与这至尊之位无缘了,届时新帝登基,朝中势力也将重新洗牌。
鄢侍郎,景王,真是打得一手反客为主的好算盘。
人心难测啊。徐敬的一句话竟是一语三关。
皇帝的天意,陆绎的决定,心腹的忠诚,对徐敬来说都是变幻莫测。
今夏见陆绎似是有些心绪烦乱,跟自己说话有一搭没一搭的,靠在椅背上捏着眉头。
他甚少在露出此等疲态,看来是真的累了。
今夏知道他出狱后一直没怎么休息,最近为了过聘请期的事忙前忙后,如今案子又牵连甚广,陆绎的的每一步都如履薄冰颇耗心力。
好想能多帮他一点,再多一点。
一双微凉的手覆上了陆绎的太阳穴缓缓地揉着,还伴随着清新的皂角味儿,让他感到放松和安心。
这次今夏是真的心疼他,所以陆绎便没有拒绝,而是闭了眼小憩片刻。
因为是在今夏面前,他可以无需任何伪装。
“大人感觉可好些了?”
陆绎心里本是还在犹疑,徐敬心思深沉至极,难道他真的心宽至此,全指着自己见风使舵在皇上面前将此事糊弄过去,一点儿对策都没有吗
?
听得今夏此问,将她的手置在自己手心里捂着,答非所问:“你啊,真是上天赐给我的宝。”
等鄢府那个志武的画像和梁沐晨做的画像出来,人提到北镇抚司,什么避子药毒药,便都可知晓了。
想拿我陆绎当枪使,不可能。
景王朱载圳,正慢条斯理地一颗颗吃着贡桔,堂下跪着的人却是战战兢兢。
“以你的身手,那夜竟被个女捕快所伤,又晚了这些时日才来见我,不应该啊。”
有一瞬,他真觉得诏狱里比外面舒心些,自己永远只是个受人利用身不由己的人,只为活命而已,但嘴上还是毕恭毕敬:“殿下,是小的一时疏忽,但绝不会坏殿下大事。”
“知道就好。”朱载圳啜了口酒,暗想裕王有这等往自己府中投药的机会竟只放避子药,难道还念及手足之情不成?父皇素不重视子嗣之事,况且女人,子嗣,待继承大业后还不是要多少有多少。
真是蠢笨迂腐,不过手底下还是真有能人。朱载圳眯着眼睛盯着堂下的人,开口说道:“若不是你献上此计,早就身首异处了,本王留了你这条贱命,你需得知恩图报,善始善终才是啊。”
“小的明白,裕王府那边都已安排妥当,日子就在三日后。不过殿下,小的去劫人的那晚陆绎也在,小的怕陆绎查到些什么,那女捕快也是有些本事的,况且徐敬与他算有些交情,小的怕陆绎心存偏袒不配合殿下。”
“他若是真能如此趋炎附势,三年前还会入狱吗?”朱载圳又饮了一杯酒,为保万全,对陆绎这样的角色还是应该留一手。
“你可知,陆绎身边的女捕快是谁?”
情之一字,折煞多少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