卑职不知陆佥事和袁姑娘在此,还请陆佥事恕罪,卑职这就退下。”周昊阳在心里将岑福骂了好几遍,尴尬地只想找个缝钻进去了事,恨恨地瞄了岑福一眼。
岑福进了聚源楼就反应过来了,现下正在懊恼,便接到了周昊阳的眼色:你快说句话啊!
他刚想开口,却见陆绎示意他俩落座,又听得今夏高声叫嚷:“小二!加两副碗筷!”
二人只得硬着头皮坐下,从脑袋到脚尖都僵得发直。陆绎见他俩这副模样,便说道:“无妨,原本我也是有事让岑福安排给你。”
周昊阳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乔装与鄢府的暗桩单线联系是他执行的为数不多的重要任务,上回盯梢陆绎将他遣回还令他惶恐了一阵,生怕是因为差事办的不好而被撤下来。但这次陆绎就是要与他安排此事的。
虽然临近年关,但罪犯可不会因为年节而休息,所以锦衣卫在年节下都要轮班,陆绎吩咐他们在鄢府鄢府附近加派人手,日常进出事无巨细的记录每天向他汇报,并尽快联系暗桩查明那个名叫志武的身份,一旦有他的任何消息,不论什么时辰要马上报回。
瞧着陆绎和今夏互相往对方的碗里夹菜,周昊阳才算是明白为何岑福要叫他一起前来了。
真是不容易啊。
领了任务,岑福和周昊阳只想快点儿离席,陆绎嘱咐了岑福一会儿回陆府之后,二人便匆匆离去了。出了门,岑福立刻露出了尴尬的歉意:“大阳,我还欠你一顿酒,下回肯定给你补上。”
“一顿酒就想了事?”周昊阳眼珠子转了转:“过年你得陪我一起去蹲守!”
“啊?”
“还得给我带夜宵!”
一连两日,鄢府都没什么动静,袁大娘听闻陆绎初二要来过聘欢喜得不得了,拽着今夏上街采买年货和回礼。原本今夏心里一直惦记着验尸,袁大娘问什么都一直心不在焉,忽然听到一声吆喝:“新上的缎子啊!物美价廉!”今夏连忙上前,一眼便瞧上了那靛蓝色布料,仔细一看还绣着竹叶的暗纹,在阳光下透着隐隐的光泽。
“姑娘好眼光!这匹缎子可是掺了鸟羽和棉花织的,柔软贴身,颜色也正。”
今夏又朝屋子内望望,问道:“你们店里可能裁衣?”
“可以!当然可以!我这铺子刚开没多久,姑娘若是要的多,价格上也可再让一些。”
“娘!你先选着,我有事一会儿回来!要是等不及我你就先回家啊!”袁大娘还在看这铺子里的大红绸缎,刚想叫今夏来比量比量,结果一转头只能看见丫头远去的背影了。
“掌柜的,就是给他裁。”
这丫头,还真上心了。陆绎非常听话任由今夏将他推进铺子里量尺寸,而今夏则是在外面继续挑选,又看上了一匹天青色的丝绸和玉红色的锦缎,见陆绎出来了忙拿过去询问意见:“大人,这几个颜色你可喜欢?”
“这匹玉红色的惹眼了些。”陆绎平日里甚少穿着如此和暖的颜色。
“大人,人逢喜事,自然要裁些喜庆颜色的衣衫了。”
却是人逢喜事啊。
笑意从心底漫上了陆绎的眼角,问道:“那你娘可为你置办些喜庆颜色了吗?”见今夏摇头,便吩咐了掌柜:“也带她进去量量,玉红色的要两身。”
二人选完了主色,又选了些边角的辅料跟样式,陆绎偷偷要先付银子,却被今夏逮了个正着:“大人,说好了我送你的,快收回去。掌柜的!不许收他的银子,不然我不买了啊!”
“可是你那身衣衫是我要送你的,你不许付。”
说得好像有些道理的样子,但今夏嘴上依然不依不饶。那掌柜却是笑着看这二人的热闹,都说男女之情就是你欠我我欠你方可缠绵一生,今日一见果是不假。“姑娘,这是这位公子的心意,便不要纠结了。二位喜事将近,瞧公子这周身的贵气,我这小店的布匹恐是无缘做喜服了,不如到时我送一条通心锦,祝二位永结同心,白头偕老。”
永结同心。
白头偕老。
这朴实又真诚的祝福惹得二人心头狂喜,今夏停了嘴,忙掏了银子递过去,同时触碰到了陆绎递银子的手,被一把握住。“谢谢掌柜的。”二人又同时道谢,约定了后日来取,便一同出了铺子。陆绎许是有什么要紧事,答应了今夏一同去杨程万家过年,便让今夏自己回家了。
回了家,今夏便被院内的情景吓得不轻。
“娘,你怎么买了这么多东西啊?哪来的银子?”
只见院子里摆了一个崭新的雕花斗桌,桌子上有一套新的妆奁用具,还有一箱子新鞋袜,边上摆着杂七杂八的文房四宝,甚至还有许多书。
“小丫头懂什么,陆家是名门,这回礼理应厚重些的。上回陆绎的什么堂爷爷来定盟之时便给了些银钱,还有你姨也拿了些,再加上再加上这几年娘还攒了点儿,置办这些我还嫌不够呢,明天我再去托人打几副银碗筷。”袁大娘掰着手指头算着账,想着还得给今夏留些体己,再裁几副盖布帛便也够了。
今夏扶了扶额,也不知这么多东西她娘是如何搬回来的,态度也随之人怎起来,当真是足足地陪了袁大娘两日。
转眼便是除夕,一整日整个京城都是噼里啪啦,热闹非凡。
“陆佥事来了,快坐。” 袁大娘和林菱他们一早便来杨程万家准备吃食了,因着上官曦还有几日便要生产,今夏今年也没有闹着放爆竹,而是陪着上官曦说体己话。谢霄还在军中,只来了封信报了平安。酒菜备得差不多了,杨岳刚端出一盘菜来,便见着陆绎进了院,忙招呼着。
“杨兄不必客气。”陆绎在门外缓了一会儿,看着屋内热火朝天的众人,不禁眼前有些氤氲湿气。见今夏注意到了他,忙脱下披风,散去周身寒气,卸下人前伪装,方才在今夏给他留的位置落座。
桌上既无山珍海味,也无雅乐佳酿,林菱和袁母还有上官曦在话着家常;大杨在一边似有些烦忧,不时地关心上官曦是否冷了,渴了,今夏在一旁嘲笑他胆子小;杨程万就快就快当爷爷了,心中欢喜,丐叔拉着他喝酒也是来者不拒,还对陆绎使眼色叫他也一起。
今夏硬是在世间,给了他毕生不敢再想的温暖。
斛筹交错间已近亥时,陆绎饮了些酒,但胜在酒量尚可,还未露怯,而丐叔已经是面色潮红口齿都有些不清了,嘴里还喃喃地说着要当太爷爷了之类的呓语。看了看时辰,陆绎提了杯酒起身:“多谢前辈款待,再饮一杯,绎儿就先行离去了。”
“大人你不跟我们一起守岁了吗?”今夏听陆绎要走,忙起身问道,后来一想,便转了话头:“大人,我送你出去吧。”
夜里寒风甚紧,但今夏仍执意陪陆绎多走一会儿,路上家家户户都是嬉笑欢乐之声。二人一路无话,忽然几个小孩儿跑了出来在路边放烟花,却怎么也点不着,正七嘴八舌地讨论着。今夏起了童心凑过去,用火折子帮他们点了火,还跟孩子讨了些烟火来。
“大人给。”
陆绎伸手接过,望着今夏上下蹦跳的身影,忍不住提醒:“你慢点儿,地上滑。”岂料今夏一个垫步贴了过来,浅浅地道了一句:“你还有我。”说罢还握住了他的手腕挥舞着:“大人你瞧,多好看!”
烟花虽易冷,璧人幸相逢。
“今夏!今夏!”
“大杨?”这团圆夜里今夏见他跑得慌张,定是出了什么事。
“曦儿要生了!林姨和袁大娘……忙不过来,你快……回去吧!”杨岳跑得险些摔了个趔趄,上气不接下气,眼睛急的通红,连声音都带上了哭腔,全然无视陆绎捉着今夏就往回跑。
“杨兄莫急,怎的这么突然?”陆绎也跟上了,这句话终于让杨岳缓了神:“我……我也不知道啊!曦儿她突然就腹痛如裂!诶陆大人您就不必去了,这事儿咱们也帮不上手。”
陆绎想想也是这么个理儿,嘱咐杨岳有什么需要就去陆府找他,便独自回府了。
陆府还是那副冷冷清清的样子,早先陆绎就叫下人们休息了,刚进内院,就见吴妈还在忙活着。
“大公子,您回来了。”这吴妈是陆府原先的婆子,自小看着陆绎长大,还是习惯称他大公子。她放下了手中的水盆说道:“祠堂内已备好,还请大公子早些休息。”
这吴妈当真是了解陆绎的心思。
而自己也当真是个不孝的儿子。
祠堂内陆绎立了片刻,就着烛火给列祖列宗上了柱香。
“列祖列宗在上,不肖子陆绎敬拜。”
跪于堂下,陆绎撒了杯酒,随后自己便一杯接着一杯的饮着。
我陆家世代为官,在朝出了四名锦衣卫,父亲更是位列三公,荣耀无上。
良久,他站了起来,一遍一遍地拂拭着爹娘的牌位。
“父亲……孩儿该怎么做?”想起近日裕王蓄意夺嫡闹出的避子药一事,陆绎忍不住问了句话。
“你啊,就是太感情用事。”“不要操之过急。”“这件事要迅速处理,以雷霆之势而下,必能使他们措手不及。”“年轻人,要稳得住。”
可是现在,再无人应他了。
“你还有我。” 陆绎脑中想起了这最后一句话,便合衣睡去。
翌日清早,陆绎刚一出门就听到噼里啪啦的爆竹声此起彼伏,中间还夹杂着笑声。
不用抬头,定是今夏。
“大人!岁朝开门,爆竹声迎,祝大人身体康健,心想事成!”今夏捂着耳朵大声喊着,等炮竹声弱了,便问道:“大人,你这是去哪呀?”
“我待会儿要进宫领皇上的年赏。”
“哦……大人的年赏肯定很丰厚。”今夏想着自己那微薄的年赏,酸了一番,差点儿忘了此番来意:“大人,上官姐姐平安生产了!是个男孩儿!”
“真是大喜,你也长了辈分,那孩子长大了要唤你一声姑姑了。”陆绎当真是高兴,便允待会儿出宫就前去探望。
现下天冷,上官曦生了足足一夜已是力竭,怕冷风扑着她和刚出生的小娃儿,陆绎也就远远地看了孩子一眼就忙让抱进里屋了,但仍听得这孩子哭声洪亮,是个有气力的。杨岳是在屋里看着片刻不离,一贯板着脸的杨程万如今乐的脸上的褶子都撑开了,正跟林菱和袁大娘商量着在他家小住,他和杨岳都是男子,照看产妇和孩儿实在多有不便。今夏忙打了个茬问道:“师父,可给你孙儿起名字了吗?”
“想了几个我们都不太满意,说来都是粗人,也不知起个什么名字好。”杨程万也在苦恼此事,突然想到何不请陆绎来取个名字?
“前辈,还是问问他们夫妇二人的意见吧,我们毕竟是外人。”
“都是自家人,你且说着,我们家没什么规矩避忌,只希望这孩子能健康平安,正直坦荡。”杨程万这话说的真心,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