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侍女许是被惊得六神无主。这面前的可是锦衣卫,就算景王殿下来了也饶不得几分面子,更何况自己办下的这可是掉脑袋的事。一番思虑下来,也只得死死抓紧身边最后的依靠。
他会保护我的吧。
“我劝你不要轻举妄动。”陆绎背过手去低声警告:“这可是亲王府邸,若是有了动静叨扰到府内,就凭你们两个暗通款曲,我想景王殿下知道原委后不会比我仁慈多少吧。”
其实在被黑衣男人发现行迹后,今夏就知道活捉二人很难了。大人在拖延时间,若是惊动了景王府,人可能就落不到他们手里了。
诶,平日里练功勤些就好了。
现下双方尚有距离,以那男子的功夫,想自己逃走还是行有余力,可能是为了护着那侍女。他给侍女的那包东西是要紧的证据,说不定就可以凭之定罪结案,还能找到王大哥和王大嫂。想到这,今夏也开口说道:“你二人当真情深,我袁今夏佩服。现在既无法一起脱身,不如跟我们走,比你们逃亡要安全多了!想来此事也不是你们能左右的,只要把知道的都说出来,就不会为难你们的。”
“你以为我会相信你们吗?”黑衣男子像看三岁的娃娃那般不屑,仿佛相信锦衣卫会护人性命简直是大明最大的笑话。
“除非上头亲自下令杀你,否则诏狱里的生死,我说了算。”陆绎上前了几步,对上了男子的目光,随即一个鹞子翻身封住了二人的退路,电光火石之间已走了十几招。今夏不敢用手铳,又跟不上陆绎的节奏,便奔去稳住那个侍女,但因着怕那男子使阴招,只得在边上握紧手铳提着一百八十分的精神伺机而动。身边的侍女还咬着袖口连连抽泣,哭得今夏心烦,但也忙不迭安慰着:“他为了护你,心甘情愿留下一搏,还有什么好难过的,你别怕,乖乖的,我们又不是要取你们性命。”
说话间那二人手下已走了数十招,陆绎怕造成声响,一直收着力,等待时机一招制敌,岂料对方攻守兼备,拳脚放开的拼命架势,非全力不可压制之辈,一时间竟也僵持不下。正挡了对方一拳,岂料那男子并未收招,而是上前抢了两步距离锁住了他的右臂,陆绎习惯性地用左臂肘击对方腹部,上手一拉便将他摔翻倒地。
“何人在此造次?!”景王府的后门传出了话,随即便听得嘈杂的脚步声逼近。
这就不好办了。陆绎思绪一转,面前的男子却从地上猛地弹出一把石子直扑他的双眼,今夏见状手指一转两弹连发,却由于夜色失了准头,只是擦了他的肩膀,人已无踪迹可寻了。
完了,一切都完了。那侍女仿佛魂儿都随着黑衣男子的身影去了,任由今夏拉在身侧。
“何人在本王的后院闹事啊?”
今夏刚在心里咒骂了那黑衣男子薄情,抬头一看,一群护院身后立着个衣着不凡的中年男子对他们上下打量着,就像打量个什么物件儿似的。
反正感觉不像是在打量人。
“景王殿下。”陆绎依制行礼,今夏也连忙跟着。
“你是何人?扰了本王的清净,来人啊——诶?”那景王瞧见了缩在今夏身后的侍女:“这不是王妃的贴身侍女云梦吗?鬼鬼祟祟的和外人勾结,定没安什么好心。把他们都给本王带回府内审问!”
“景王殿下,卑职锦衣卫佥事陆绎,本是跟随嫌犯到此,不想缉拿过程中扰了殿下,还请殿下恕罪。”
“哦?原来是陆佥事啊。”那景王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连带着态度也转变了:“素闻陆佥事年少有为,公事勤谨,今日算是见着了,这个时辰还在缉拿犯人。”说着目光又落在了今夏这头:“呦,怎么是个姑娘啊。”
陆绎抢过了今夏的话头:“这位是从六扇门调来协查的袁捕快,不知殿下可听闻前几日我司有几名锦衣卫遭遇不测的案子?”
“有所耳闻,怎么,陆佥事怀疑我府上的侍女杀了你们锦衣卫不成?”
“卑职不敢。” 这景王看样子是不想放人,但陆绎总觉得徐敬似乎是另有隐情,暂时没有明说避子药一事。于是复又说道:“只是这侍女曽与嫌犯有所接触,卑职需得将其提回北镇抚司审问,还请殿□□恤。”
陆绎此言说得恭谨,但心里正盘算着软硬兼施,就算他是亲王之身也不能阻挠锦衣卫查案,结果这景王倒像是个明理人似的,大手一挥:“既然如此,区区一个侍女而已,还请陆佥事一定要仔细审问啊。”说罢便迈着方步回府了,当真没有再回头看一眼。
今夏这口气总算是顺过来了,头回见到亲王级别的人物,她连口大气都不敢出,生怕坏了陆绎的什么安排。缓了缓神,却越咂摸越觉得不大对劲:“大人,侍女私通外人是多大的家丑,她若是回了府恐怕今晚就没命了,这景王如此轻易地就把她给咱们了?”
“大概是不想得罪锦衣卫吧。”陆绎随口应到。
“那倒是,依然如此,大人何必对他那般谦顺。”今夏边拉着云梦边小声嘟囔着,她知道陆绎处事向来有自己的章法,自己许是看不透的,但她就是见不得他低眉顺眼的样子。
她的大人,应是这世上最耀眼的傲骨儿郎。
“君臣有别,他毕竟是亲王。”陆绎并未发觉今夏的小心思,而是琢磨着她查出的毒药是怎么回事,不过既然握住了钥匙,这一连串的谜团的答案已是昭然若揭了。
“袁捕快你来啦?”
今夏瞧着北镇抚司门口“热情”的周校尉,还是说道:“劳烦周校尉通报一声,卑职来参与审讯。”
“诶,不不必不必,陆佥事交代过你今日定会来的,到时将你带进去。”
这陆绎当真是个口是心非的主,亏他昨晚不同我说审讯之事还看着我干着急。今夏腹诽着,已到了陆绎跟前,周校尉则非常识趣地立即退下去诏狱准备了。
“大人可是在等我?”今夏见四下无人,边晃荡着来到陆绎案前瞧他写什么,突然想到可能涉及什么机密,就在边上替他磨墨。
虽非红袖,也无香可填,却仍是一副情长意深的好画卷。
陆绎也只是在等待时将案情梳理记录了一下,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不一会儿便撂下笔:“走,一起去瞧瞧那侍女。”
“大人,锦衣卫的人证我来参审,会不会不合规矩啊。”
“就算是当值,寒冬腊月,也应多穿些。”陆绎没接今夏的话,将自己的披风给今夏裹上,就要拉着她出门,手里的人却未动:“大人,这是在北镇抚司,不好。”说着便要脱下披风:“我跟在你身后就好了。”
“无妨,早知你会来。”
“嗯?”
到了诏狱,今夏可明白了陆绎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了。云梦还未受刑,只是架在木桩上便已体如筛糠,案上未置刑具,而是一些茶水干果和纸墨,椅子上还铺着皮毛。周围一干锦衣卫立得笔直,见他们来了便行礼:“陆佥事。”接着又跟今夏一拱手:袁捕快。
“诶使不得使不得。”今夏连忙行礼:“我只是一个无品小吏,兄弟们当真使不得。”仔细一瞧,这些锦衣卫自己也识得不少,便放松了许多,感觉这诏狱也没那么冷了。
“大人坐。”今夏已经找好了自己的位置,陆绎却没动,而是冲她使了个眼色,今夏翻译了一下,大概是:你坐。
不行!这儿是诏狱你是大人!
让你坐你就坐。
公事公办!不能徇私!
陆绎咳嗽了一声,走到了云梦跟前:“你叫云梦?”
“是。”
“多大了。”
“二十有五。”
“入景王府多久了。”
“自小姐入府为妃就一直侍奉。”
陆绎停顿了一下,回头说道:“今夏,你做记录。”
今夏的胳膊,终是拧不过陆绎的大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