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雪越下越大，陆绎抬起头，眼前天地连成一片茫茫白幕。雪花着进他眼里，使得眼角有些湿润，不由得将所牵之手握得更紧了些。

　　今夏心里美得走路都带着些蹦跳，侧面过来道:“大人，今日这雪下的太大了，你也没地方去，不如回我家吧？”

　　“嗯……”陆绎的眸子微沉“你家里都是女眷，不太方便。况且……”他犹疑了些许，“严家虽已倒台，但林大夫那边我终究难以交代。”陆绎站定，伸手给今夏紧了紧披风。

　　“大人！”有人从不远处奔来，正是岑福。今夏将陆绎的手拿下来握住“那你总不能住客栈吧？”

　　“袁姑娘不必担心。”岑福向大人行了礼“皇上已将大人官复原职，赐还抄没的家产，待卑职安排一下，过几天大人就可回陆府了。”陆绎点了点头，道“我们去吃饭吧。”

　　饭馆里比较冷清，三人挑了个雅间，今夏就开始口若悬河地讲上官曦有身孕啦，杨捕头想退休回家带孙子啦，丐叔和林姨开了个医馆却还没成亲……岑福见大人从头发丝到脚跟都透着欢喜，刚想退下，陆绎道:“岑福，坐。”

　　“大人，卑职先替您安排个房间，这几天委屈大人在客栈先住下。”岑福依旧拱手立着，却见陆绎一摆手:“不必，这几天我先去你家住。”岑福一愣:“大人，卑职家实在……”

　　“诶呀岑校尉。”今夏起身:“这些日子你也实在辛苦，大人都说了，你就坐下一起吃吧。”

吃完饭后，已是雪后放晴，陆绎眼见着今夏进了房门，回身慢慢踱着步:“走，回北镇抚司。”“大人。”岑福上前一步:“皇上许您三日后正式复职，您要不先回卑职家休息。”陆绎背过手，像是在自言自语:“也有三年了，北镇抚司定已大变，我们有很多事要办。” 徐大人已是内阁首辅，辅政勤勉。锦衣卫内部人员变化甚大，对陆绎官复原职一事也不是毫无非议。皇帝如今已然垂暮，这以后为官之日怕也是暗流汹涌。

　　今夏回到家边哼着小曲儿边淘黄豆，从明天要带大人去吃什么新出的美食一直想到成亲时自己要置办哪些新物件儿。一想到以后可以天天见到他，一起起床，洗漱，吃饭，睡觉，心里美得忍不住原地小步蹦着，连她娘进院子了都没注意。“丫头！干嘛呢在那傻乐，给娘搭把手！”袁大娘推着木车，擦了把手:“陆绎那小子接出来啦？”“嗯”。看着终于恢复神采活力的闺女，袁大娘心里憋的这口上下两难的气终于舒畅了:“那他说没说啥时候娶你过门啊？”“诶呀娘～”今夏归置好了木车道:“大人才刚出来，还有许多事要处理呢。”“你要是不好意思说，娘替你去跟那小子说，他当初可是答应好的啊。”“娘，我们的事儿你就别管了啊，我肯定把自己嫁出去，这些豆腐你也不用管了都交给女儿，您休息啊。”今夏半推半搡地把袁大娘送回屋内，继续淘明天的黄豆，继续美滋滋地想着有陆大人的生活。

　　转眼暮色已暗，打更的梆子敲了好几遍，今夏刚准备吹灯休息，忽见灯光在窗上映出了一个熟悉的剪影，便赶紧趿着鞋跑了出去。

　　只见陆绎立在院外的枣树下，一如从前那样望着自己房间的光。今夏扑到陆绎的怀中，不实在的抱住他总感觉这一切还不够真实。“大人，这么晚你怎么过来了，公务都处理完了吗？”“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陆绎把今夏的左手从自己的腰间牵出来，将手环戴在她的手上，浅浅地吻了吻。今夏见着这手环，欣喜、后悔、羞赧、怜惜，瞬间涌上心头。陆绎看着今夏脸上的表情变化，心下觉得有趣:“你上次擅自把它摘了下来，这次，再也不许了。”

　　今夏点了点头，马上反应过来些什么，撅起嘴:“大人你还说我，我之前熬夜给你绣的手帕都让你扔了，我还气着呢。”“我那是迫不得已，再说了，你看。”陆绎从怀里掏出那方手帕，给今夏擦了擦由于跑的急额头上起的汗。见今夏还是撇着嘴，便重重地蹭了一下，笑道:“你以后再闹别扭，我就去告诉你娘，说你欺负我。”“我娘才不会向着你呢，她最疼我了。”“哦？上回我来你家提亲的时候，你娘好像不是这个意思啊。”

　　“说起提—亲—”今夏故意拉长的语调，背过双手:“你打算什么时候娶我过门啊，我嫁妆钱都花在你身上了，我娘上次把她的棺材本都给我了。”说到此事，今夏慢慢收起了戏谑的语气，低下头左右晃着身子。

　　陆绎心下吃惊，也正色道:“待我安排好一切，定八抬大轿娶你过门。”说着揽过今夏入怀，轻轻地啄了一下她的额头，感觉触感微凉，便将她送回房门:“明天我想去看看蓝青玄，咱们一起去吧，明天早上我来接你。”看着今夏的房间暗了，陆绎才安心地转身离开。

　　翌日，陆绎身着一身灰白衣衫，见今夏也是穿着那身灰白的窄袖衣裙，还拎着一个布兜，许是装着香烛纸钱，浅笑着牵过手向城郊孤山走去。

　　城郊山中尚有积雪，北风夹杂着些许雪粒子，虽寒气扑人却不失冷冽清新。今夏麻利地将蓝青玄的坟茔打扫出来一小片空地，用袖子拂去墓碑上的浮雪：“小蓝，我和陆大人来看你了。”说着从布兜里掏出香烛、纸钱和火盆把东西都摆好，陆绎持了一炷香，上好，看着点燃的纸钱被风卷起向远处飘去，仿佛明白了所谓祭拜如何寄托生者哀思。今夏又从布兜里掏出一只烧鸡，忍住眼泪，勉强绽出一个笑容：“小蓝你看，我们给你带了你最喜欢吃的烧鸡！虽然没有你做的好吃，但是……”

　　陆绎听今夏哽咽了一声，走过去抚了抚她的头：“这是他的选择，今夏，不用自责。我们努力完成蓝青玄的遗愿，方不负死者之志。”今夏擦了眼泪，正了正身子持了柱香：“大人，小蓝临终前有什么遗愿？”陆绎重新跪在今夏身旁，拱手正色：“一则铲除严党，还天下太平。”今夏俯身一拜：“我袁今夏虽为六扇门小小捕快，但怀惩奸除恶之心，定尽匹夫之责，保一方百姓安定。”起身道：“大人，小蓝还说其他的了吗？我们一定要替他办到。”陆绎本皱着眉头在想，官复原职后如何整饬北镇抚司，在朝堂上激浊扬清。听得今夏此问，烦恼尽舒，低头浅笑，默默地握住了今夏的手再一拜，上前将香插好。今夏见他迟迟不语有些奇怪，心绪转的飞快：该不会又是什么危险的事瞒着我吧？立马拉住陆绎的手不叫他起身：“快说啊大人，你以后不许有任何事瞒着我！”

　　“有情人终成眷属。”

　　“啊？”

陆绎将今夏扶起，道“走，回家。”看着身边的人，周边的山色，眼前的路，陆绎心中有说不出的眷恋和满足。

　　失而复得，便再不会放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