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还是太嫩

魏无羡嘴里叼着草叶，蹲在药庐外边的草丛中，眼神游移不定。

这两天一夜他一直躲在暗处观察情形。四叔每日辰时会来送饭，除他以外药庐并无其他人出入；温情会不时独自外出，行动自由好像并没有被限制；周围很安静，两天里巡逻队几乎从未来过此处。

魏无羡心中焦虑不安，他直觉得自己已经被人盯住，掉进网中，只要再进一步，就会被吞食得尸骨无存。这种感觉太强烈，让他无法忽视，他一直试图找出源头，没有头绪。

不怪魏无羡疑神疑鬼，那晚军营骚乱事件，他一度认为温氏会加强不夜天城整体守备，同时派人四处搜寻围捕乱贼，结果温氏只是当做一个小意外，过后风平浪静。事出反常必有妖，越是这样平静，魏无羡心里越不踏实，一切顺利得像是安排好的。

魏无羡咽了口唾沫，吐掉嘴里的草叶，拿出袋中的油饼狠狠咬了一口，顺手拨开酒囊的木塞，喝了一口清水，强行把内心的焦躁压了下去。

有几次他都想趁温情外出跟上去，最终还是忍住了这个念头。

……

今日是初三，亥时一到。魏无羡召来鬼童和鬼姬，让它们隐身在药庐外静候，左右张望，确认四下无人后，闪身进了药庐大门。

药庐正堂还亮着灯，幽幽一盏，是在等他？魏无羡轻轻推开虚掩的门，走了进去。

温情一身红衣坐在桌边，桌上摆着个茶炉，壶中清水将开未开，水雾缭绕。看见魏无羡进来，脸上露出笑容，指了指桌子，说道：“魏公子，请坐。”

魏无羡依言坐下，就着灯火看向温情，自从夷陵荒山一别，他差不多已经四个月没见过她了，期间历经生死磨难，此刻再见恍若隔世。光与影照射出虚幻与现实，让原本一肚子疑问的魏无羡平静下来。

“温情，……温若寒有没有为难你？”

温情提着茶壶的手顿了顿，问道：“温若寒为何为难我？……宗主他对我一向信任有加。”

魏无羡眨了眨眼，疑惑不解，接着问道：“你托人带信给我，约我今日此时相见，所为何事？温宁呢？他在哪里？”

温情倒茶的手纹丝不动，茶水汩汩流入杯中。她把一杯冒着热气的茶水推到魏无羡面前，伸手拿起自己面前那杯，“以茶代酒，庆贺我们重逢。”

说罢举起杯子一饮而尽。放下杯子，看向魏无羡，眼中饱含殷殷期待。

魏无羡端着茶杯，心中犹疑，抬头看到温情盯着自己的双眼，眼中的真诚期盼都快溢出来，他脸上现出几分羞愧。把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对温情亮了亮杯底。

“温情，你有事需要我帮忙的可以直接说，我就在这里。”

温情看着魏无羡掏心掏肺的样子，掩着嘴笑起来，笑声越来越大，渐渐再也忍不住地发出了男声。

魏无羡倏地吐出先前喝下的茶水，一言不发看着温情，等他笑不动了，冷冷地问道：“真有这么好笑吗？——孟瑶，孟副使。”

说完这句，他反手从腰间拔出陈情，迅速站起来后退几步，靠近门口。

“温情”闻言一怔，亮闪闪的眼珠在烛火下熠熠生辉。

他微微一笑，“就知道瞒不过魏公子的慧眼，只是不知我何时露了底，让你识破了？”

魏无羡见孟瑶承认，握着陈情的手微微发颤，疾声厉喝，“孟瑶，废话少说，温情她人在哪？你骗我来岐山到底想干什么？”

孟瑶站起，不慌不忙摸上自己脸颊，用手从一侧缓缓撕开，整张面皮扒了下来，软软地瘫在他掌中。温情的脸消失了，取而代之是孟瑶那张温文尔雅真诚谦和的面孔。

“魏公子真心急，长夜漫漫有得是时间，不如咱们坐下一边品茗一边商议。我这茶可是岐山最有名的地火凤羽，平日可难得喝到……”

孟瑶的话还未说完，就被魏无羡一口打断，“我耐心不好不爱喝茶！温情到底怎样？！你是怎么得到她的亲笔信和蟾酥针？”

魏无羡怀疑孟瑶盗信杀人，联想到那张以假乱真的人皮面具，他的眼神愈加阴冷，身上的黑袍无风自动，四周的温度蓦然降低不少。

孟瑶脸上笑容不变，好整以暇得又坐回去，重新倒了一杯茶水，“信，自然是温情自愿所写；针，也是温情自愿所给。这茶水，自然也是无毒的。”

吹了吹杯中热气，小小抿了一口，孟瑶又道：“魏公子，我费尽心机邀你前来，是有要事相商，并无恶意。我放开整个岐山禁制让你一路畅通，还不够表达我的诚意？等事情商议妥当，魏公子自然可以见到毫发无损的温情。”

孟瑶的鬼话，魏无羡半句都不信。不过温情下落不明，他按捺怒火沉声问道：“我和你有何事可以商议？既然你有事求我，先让我见到温情，只要她开口，又不违背道义，我可以考虑帮你一把。这么推三阻四，莫不是你只打算借她名义来骗我？”

孟瑶眼中闪过一丝异色，魏无羡瞧在眼里，不动声色。知道孟瑶有事求他，他反而不急了。

孟瑶心思机敏，一见魏无羡的神情，知道他拿捏住自己有事相求，叹了一口气,“传闻世家公子中云梦魏无羡最是机智绝伦，今日亲见方知此言非虚。实不相瞒，温情的确不在此处，她被温若寒软禁在后山。”

魏无羡一听磨叽半天温情却不在孟瑶手中，剑眉扬起就要发作，孟瑶赶紧说道：“我可以带你悄悄去见她，她只是被软禁，而且有我看顾，没人敢欺负她。只是见过温情之后，魏公子可否给我一个机会解释。”

魏无羡不置可否，“一切见到人再说。”

侧身让开屋门，用陈情点了点门外，冷然道：“带路！”

孟瑶在前，魏无羡在后，出了药庐前往后山。昏暗的夜色中，鬼童和鬼姬悄悄跟在俩人身后，护卫魏无羡。

……

温情三番两次帮助江氏余孽的事情被温晁捅破，当时温若寒祭炼阴铁正值紧要关口，还需要温情的医术给他压制体内蠢动得怨气，因此高举轻放，召回温情后把她软禁在后山，不得与旁人接触。孟瑶就是借此机会偷偷联系上温情。

此时，温情坐在后山小院的石凳上，直直望着门外，她在等魏无羡，孟瑶说过今夜他会来。

“温情，我有办法救温宁，不过需要有人在外接应。九月初三亥时，温若寒开始闭关，在那时动手。你有信任的人可以写信相约，我替你送去。”想起那个一脸真诚的年轻人，温情的脑中一阵恍惚，自己当时怎么就轻易写了一封信，约了魏无羡……

深夜，院门外传来轻不可闻的脚步声，一前一后应该有俩人。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