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在原地,蓝忘机默然不语,注视着几步外的魏无羡,他隐然觉得有异,魏婴的脸色太过苍白,并不是气得发白,再一细看——淡无血色的唇在哆嗦……
“魏婴,你怎么样?!”
蓝忘机慌了,迅速上前一手扶住魏无羡肩膀,一手欲要搭脉探视。
魏无羡没想到蓝忘机会主动来扶自己,欲要闪避却已躲之不及。
“你走开,别碰我!”魏无羡脸色骤变,肩膀像被蝎子蛰到,他用力甩开蓝忘机的手,退开几步,“别让我这个奸邪……污了你皎皎君子的手。”
“魏婴!……”蓝忘机被推开后手足无措,不明白魏无羡为何抗拒得如此激烈,之前他们落难玄武洞时,也有过更亲密的肢体接触……
蓝忘机心中担忧,不自觉放软语气,“你看上去有些不妥,是否哪里不适?……魏婴,我只是想帮你。”
魏无羡恍若未闻。
阴气四溢,怨气横生,激得四周风沙更甚。
此时,魏无羡全付心神都在压制体内横冲直撞的怨气,神魂犹如刀割斧斫,被切得支离破碎,剧痛难忍下意识渐渐模糊。他僵直着站着,手指不时轻颤,气血逆冲筋脉撕裂,嘴角渗出丝丝血迹。
蓝忘机面色转为凝重,盯着摇摇欲坠得魏无羡,果断一挥乾坤袖,拉出七弦忘机琴,修长的手指抚上琴弦,蓝忘机灵力传音,直送魏婴神识。
“魏婴!凝神!”
琴声响彻四野,空灵清冽如流水淙淙,质朴浑然,让听者心如澡雪,正是蓝氏不传之秘《洗华》。此曲难习,对稳定心神蕴养神识效果极佳。
“铮铮~”琴音绵绵不绝,魏无羡神魂犹如在清泉中洗濯,随着泉水流过疼痛渐消,意识重新掌控身体,他依着音律盘腿打坐,阖目凝神。
如此这般直至日头西斜,魏无羡睁开双眼,看向蓝忘机,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怎会走火入魔?修习功法有误?”蓝忘机收回古琴,直直盯着魏无羡的眼睛。
“……”
魏无羡亦是不解,此处荒凉却非战场,也没有坟冢荒穴等阴气深重的所在,怎么会无缘无故引发怨气反噬?而且来势凶猛、毫无征兆……
正当魏无羡冥思苦想,一个柔和的女声在不远处响起。
“阿羡,你在这里做什么?让师姐好找。”
江厌离走到近前,对着蓝忘机微微一福,“含光君也在啊。”
她站到魏无羡身旁,打量了一下,关切地问道:“阿羡,你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事?你的脸色很不好,怎么出了这么多汗,头发都湿了?”
魏无羡尽力放松自己,挤着笑容说道:“师姐,我没事,我只是有点热。再说有含光君在这里,能有什么事。对吧,含光君?”说着向蓝忘机使了一个眼色。
蓝忘机面无表情,顿了顿说道:“……无事。”
江厌离听蓝忘机如此说,稍稍放心,像往常一样拿出手帕帮魏无羡擦汗。
蓝忘机瞥了一眼,收回目光,一言不发转身离开。
魏无羡从看见师姐起就一直提着心,害怕蓝忘机追问之下在师姐面前露了馅,一看蓝忘机居然识相地走了,心中顿时高兴。蓝忘机话不多可是人聪明,不像师姐那么好“骗”,再说此前的状况他自己也没搞清楚。
想起方才的凶险魏无羡心有余悸,身心俱疲。他拉着师姐的手,对江厌离露出“讨好”的微笑,语带撒娇,“师姐,我们也回去吧,羡羡饿了,想吃师姐做得排骨莲藕汤。”
江厌离担忧道:“羡羡,你真的无事?……身体不适不要硬撑,师姐希望羡羡一直平平安安健健康康……”
“知道了,羡羡知道师姐最好了……”魏无羡眉眼含笑摇着江厌离的手,拖着她往回走。
……
晚上,魏无羡拉着江澄悄悄来到自己房间,一路听着江澄的唠叨,他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好了,好了。江澄,我知道这次是我不对,以后我注意。你就别再说军议会的事了~”魏无羡毫无诚意地道着歉,一边指着桌上的两坛酒说:“你看,我都准备了酒给你赔罪。”
江澄狐疑地看了自己兄弟一眼:“魏无羡,你是不是又闯了什么祸,想让我给你收拾烂摊子?从小到大每次你给我送东西或者请我喝酒,总是没好事情。”
魏无羡尴尬地拿起一坛酒,给江澄倒了一杯,“江澄,我是看咱们很久没坐下来一起好好喝个酒,所以才自掏腰包买酒请你喝。我很穷,你知道的,江宗主就给我一个面子。”
江澄白了他一眼,嘴里虽然哼哼唧唧,却是坐了下来。
魏无羡顺手给自己也倒了一杯,“你也别想那么多,我天天困在这里,人来人往地看着,能闯什么祸。我就算想闯祸,也得有地方去啊……”
“江澄,来,喝酒,我敬你!”
江澄一向说不过魏无羡,摇摇头认命地举起酒杯,“喝!”
毁家之仇灭门之恨,江澄日日盘桓在心底,今夜他想纵容自己一晚,兄弟俩人各怀心事,喝得醉眼迷离,一点一滴回忆着过往的日子。
“江澄,你还记得温情吗?”魏无羡突然问道,眼中闪着亮光,“温情和温宁,救了我之后又救了你的俩姐弟,你想起来么?”
“温,温~……”江澄迷蒙着眼已经喝了八分醉,耳中只听到一个“温”字,面容立即变得狰狞,咬牙切齿,“温狗都该死!我要杀光所有的温狗,抽他们的筋,扒他们的皮,把他们挫骨扬灰,给我阿爹阿娘报仇!给莲花坞报仇!呜呜呜~”
江澄流着眼泪喝一杯酒骂一句温狗,十几杯过后趴倒在桌下。
魏无羡静静地看着江澄把自己喝醉,软成一滩软泥。他无奈地苦笑,江澄还是这样好强,明知量浅还一通猛喝。从桌子底下拖出江澄,把他抱到床上,给他盖好被子。
晃着酒杯,靠坐在江澄身边,魏无羡悠悠地说:“江澄,你不记得也没关系,你的……我替你去还了。……你好好地,给我收尸。呵~从小到大,你也收了几百回,不差这一次。”
他摸出怀中的书信,“九月初三亥时,与君相约岐山药庐。”信末斜斜插着一枚蟾酥针。深红的针尾和红色的字迹在烛火下更显怪异刺眼。
魏无羡直觉这个红色有异,刚想站起身去桌边细看,床上的江澄嘟囔了一句:“别走!……别剩下我!”,一只手摸索着拽住魏无羡的衣服。
魏无羡一惊,以为江澄发现了什么,转过头看去,江澄还是醉得一塌糊涂,喃喃说着梦话,他肯定是又梦到爹娘了,魏无羡叹了口气,在他身旁坐下,握住江澄的手。
魏无羡坐了一夜,陪了江澄一夜。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