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我非奸邪

魏无羡一身黑衣，腰插陈情，在清河城郊外漫无目的地游荡，那些对他指指点点的仙门众人他已经受够了。

自从他在夷陵监察寮被江澄和蓝忘机认出之后，就不得不随着他们住进清河军营，已经有一个月。

每日除了参加没完没了的军议会，就是面对别人恶意地诘问怀疑。早知如此，还不如一人在外肆意逍遥，魏无羡懊恼地想。

今日他心中烦闷，推了军议，独自出来散散心，江澄要数落就让他说去吧。如今，他不仅失了金丹，还要小心翼翼地掩藏真相，应付体内不时暴动的怨气，魏无羡早已心力交瘁。

射日之征已经持续数月，神仙打架凡人遭殃，清河城郊的农户十室九空，剩下的一户不是老得不愿走就是弱得走不动。魏无羡边走边看，这个满目疮痍的世界，他握紧拳头低声咒骂，温狗该死！

“魏公子，魏公子~”道旁的草堆中探出一个脑袋，小声招呼着魏无羡。

“谁？出来？”魏无羡后退一步，厉声喝问，一手覆上陈情。

“别动手，别动手，我是温情寮主的门生。专门在这等您。”一个脏污的中年人顶着一篷乱发从草中钻出来，扬起一张辨不清五官的脸。

“魏公子，这是我们寮主给您的信。寮主还让我带话，不管您怎样决定她都不会怨您。”

中年人一边快速说话一边从怀中掏出一封皱皱巴巴的书信，看上面的汗水腌渍应该是贴身藏了好几日。他有点尴尬地捏着信封递上前，“魏公子，您一直在清河军营，我不敢前去，只能躲在此地碰碰运气。”

魏无羡狐疑地看了一眼自称温情门生的男人，并没有伸手。暗自戒备，“你说你是温情门下，怎么证明？”

中年男人好似早就料到魏无羡会这么问，不慌不忙地撩起衣服下摆，用力擦拭脸上脏污。过了片刻，他再次抬起头看向魏无羡，“魏公子，寮主让我问，夷陵荒山扎成刺猬的人还记不记得当日一诺？”

魏无羡闻言一愣，夷陵荒山剖丹之事极其隐秘，除了在场三人并无第四人知晓。“温情，不管结果如何，我都感激你……”当时自己对温情的承诺自然是记得。

仔细打量这张有点脸熟的面孔，他想起来这个人在温情当家时的夷陵监察寮曾经见过好几次。

“四叔？你是四叔？”心念一动，魏无羡脱口而出。

“魏公子，……是我。”

耳听魏无羡并没有呵斥自己温狗，四叔放下心。

魏无羡上前一步，接过四叔手中的信，问道：“四叔，你现在怎么样？……温情和温宁他们还好吗？”

四叔擦了擦眼泪，神色黯然，“魏公子，我没事。我来的时候，情姑娘她还好。宁公子被家主扣留，有一段时间没见到人了。”

魏无羡拆开信件，写在白绢上的信只有寥寥几句，一目十行很快读完，把白绢放入怀中。

他眼神落在一身狼狈的四叔身上，五味杂陈，明明是立场敌对的两个人，她却能信任他，而不净世那些“同袍”却百般刁难……

魏无羡眼见四周无人，索性拉着四叔，细细问起四个多月来有关温情温宁的事情。

俩人正说得热切，蓦然传来一声断喝——

“魏婴！”

声若惊雷。

随之不远处一位白衣少年衣袂飘飘从天而降，仪容俊美，雅正端方。面上却隐现怒意。

“蓝湛？”魏无羡一看来人，下意识扯过四叔，护在自己身后，对着蓝湛喊道：“含光君，你怎么来了？”

蓝忘机没有理魏无羡，扫过躲在魏婴身后可疑的男人，手握避尘一步步踏前，“你乃何人？”

见蓝忘机气势汹汹，二话不说就逼问，魏无羡顿时恼了。他上前几步拦在蓝忘机身前，星眸微沉，“四叔，你先走。”

四叔一看到蓝忘机出现，早就惊得说不出话来，听见魏无羡让他走，当即转身就跑，再顾不得其他。

蓝忘机眼看四叔越跑越远，面色愈发难看，“他是何人？为何在此？”

魏无羡一直防备蓝忘机去为难四叔，见他没有追赶，松了一口气，转动着手上的陈情，“一位故人，多日不见，在此叙旧。”

蓝忘机皱了皱眉，不满意魏无羡敷衍的回答，继续追问：“哪位故人？谈论何事？”

魏无羡被蓝忘机的不依不饶惹火了，陈情越转越快，阴沉着脸，“怎么，含光君连魏某的私事都要查得一清二楚？你当我是什么人？你的属下门生还是你的囚犯？”

蓝忘机面如寒霜，头顶冒火，瞪着魏无羡，“回答！”

魏无羡与他四目相对，嘶嘶火花闪过，嘴角微微扬起，眼神愈加冰冷，“我要是不回答，含光君~你想拿我怎么样？”

一阵狂风吹砂砾，树枝摇得噼啪作响。

“我更好奇的是含光君你，怎么会恰~好~出现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

漫天尘土中，魏无羡的面目模糊不清，只听得冷冷的声音清晰可辨，“你是在跟踪我？监视我？”

四叔已经跑得不见踪影，魏无羡迅速后退几步，与蓝忘机拉开距离。

蓝忘机：“……”

我是出来找你的！面对魏无羡，蓝忘机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他顿了顿，缓和语气，“他是温氏人。你与他有何事可聊？”

魏无羡眯着眼睛，原本柔和的眉眼顿时显得狭长，他心中戾气渐增，不耐烦地回到：“与你何干？我行事不需要向旁人解释。”

“魏婴！”蓝忘机又怒又急，“你堂堂正道弟子，不可结交奸邪。”

魏无羡一听蓝忘机说出“奸邪”二字，郁积已久的他立马炸了，厉声反问：“奸邪？！谁是奸邪？！何为奸邪？！”

魏无羡压抑内心翻腾的戾气，“自我杀了温晁来到清河，你们个个都怀疑我、监视我、试探我，莫非当我真看不懂听不懂？呵……在你们眼里，我不修剑道修它途，可不就是堕入邪魔外道，可不就是你们口中的奸邪！今日你终于当面说出来了！”

蓝忘机：“……”

魏无羡一口一个“你们”，把界限分得清清楚楚，他的一番质问让蓝忘机无从辩驳，事实的确如此。

“……含光君，你若无事，就请回吧。我累了，无心接受你的盘问。”

蓝忘机不肯走，魏无羡心中烦躁，眼睛开始发红，感觉到体内的怨气又隐隐控制不住，丝丝缕缕冒出身外。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