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钱家的房子颇有江南风味。穿过一条走廊便可见到一条小桥，那桥是一座木桥，桥上雕着一只只金雀，有的展翅而飞，有的则静坐树梢，很是灵动。桥下是一条小溪流，水里有一群小鱼，逆流而上。再往前边走，是一片竹林，林下一小径，只得两人并排而过。竹林隐处，便是人烟之所，坐落着许许多多屋舍，这些屋舍排列整齐，构造相似，却又各自有各自的韵味。

雨还在下着，一路上，雏菊都打伞为段瑞雪遮挡雨水。雨虽下得不大，可是经过竹林那段路时不免打湿了衣裳，段瑞雪的鞋子也都已湿透了。

待到了钱老太太房门口，雏菊便同那嬷嬷说想要寻一双干净的鞋为段瑞雪换上。那嬷嬷自然也是应了。

“那就烦请姑娘在这屋檐下等一会儿，我先带这位公子进去，稍待一会儿我便让那些小丫头去拿。”

“这是说我不用进去见过你们老太太吗？”

“我们老太太只说了要见那为首的公子，并未提及姑娘。不过，姑娘稍待些老太太总会想要见你的。”

段瑞雪向那嬷嬷点了点头，那嬷嬷便推开房门要让刘生进去，刘生忙转身向段瑞雪行了个礼。段瑞雪也只得冲刘生点了点头。

自己的外祖母，最先召见的不是自己反而是刘生，这其中的因果又是什么？

段瑞雪只得与雏菊站在这屋檐之下，看着这雨渐渐大了，又渐渐小了。不多时，传来了孩童稚嫩的声音，段瑞雪回头，见那屋檐转角之处跑出来一位小姑娘，那孩子不过三岁左右，头上扎着两条辫子，手中拿这一个彩色的纸风车，朝段瑞雪跑来，又在段瑞雪身边停下，奶声奶气地问：“你是谁啊？”

段瑞雪比那丫头高出一倍，只得蹲下来，说 道，“我是来这儿看风景的。”

“又是一个来这里看风景的。我昨儿晚上做梦便梦到了一位仙姑说我家风景忒好，要在我家住下呢，你是不是就是那位仙姑啊？”

段瑞雪听了那孩子的话，顿时噎住了，不知说什么的好。可转念一想，阿爹说送来钱家，可不就是得在这里住下了吗？便应道，“是啊，那你又是谁呢？”

段瑞雪话音刚落，那转角处又来了一位嬷嬷，那嬷嬷见段瑞雪，忙抱起那小姑娘往回走，边走还便说道，“小姐，您莫要随处走动，我老人家可吃不消。而且，别老跟那些穿着丧服的人说话，小小年纪也不知道克死了谁，要是沾了晦气就不好了。”

后面的话虽因着那人渐渐走远声音暗淡了下来，可是段瑞雪也是听得真切。雏菊也是听明白了，只是劝道，“小姐，您先起来，蹲着怪累的。”

段瑞雪起身，雏菊又接着道，“那些人的言论不必太过放在心上，他们是不知道您的身份，所以才敢这么说，往后自然是不会了。”

“往后我真的就要在这里住下了吗？我总觉着这里不是我家。”段瑞雪又瞅着那竹林，那林间小径将来可是会把自己封在了这里？

“那钱老太太可是您的外祖母，您身上可是你有流着钱家的血的。”

“我身上也流着段家的血，可是段家还不是说不要我就不要我了？”

雏菊一时语塞了。跟在段瑞雪身边多年，她一向知道段瑞雪这人向来只认事实。对她好的她会千百倍对你好，对她不好的她也从不会再搭理一声，只是偶尔气急了会冲那些人发发脾气，至于其他人，不相干就是不相干，她也不会主动去招惹。如今这事也是事实，自己再多说些什么都不能掩盖。

不多时，一位长相清爽的侍女拿着一双鞋过来了，还顺带捎上了一张小竹椅。那人道，“秋嬷嬷让我为姑娘带双鞋过来，姑娘换上吧。”

段瑞雪便坐在那竹椅上把湿鞋子换了下来。这鞋子瞅着做工虽是有些粗糙，可也很是合脚，段瑞雪穿着也很是舒服。

雏菊见段瑞雪的模样便知她是对这鞋子很是满意了，“这位姐姐可是先知，竟知道我家小姐的尺码，看着很是合脚。”

那侍女笑了笑，“哪有什么先知啊？我们老太太听说姑娘要来，忙要我们赶制了许多件衣裳和鞋子，也不知道姑娘尺码，便把适合姑娘尺码的衣服都做了几件，鞋子也是。我们老太太还不让去外边买，可是忙坏了我们几个。刚刚嬷嬷来说的时候也是特意瞧了姑娘的脚，告知了尺码，我挑好才敢送过来的。”

“不多说了，我还得回去照着这个尺码多为姑娘做几双鞋呢，就先下去了。”

雏菊听得这话暗喜，若是有钱家老太太罩着，小姐这后半生也定会很美满的。

段瑞雪听那侍女要走，忙道，“有劳姑娘亲自送过来了。”

“姑娘说笑了，都是应该的。”那侍女说完也就下去了。

段瑞雪坐在那竹椅上，望着远处雾色不散，竟也觉着江南这地方是好，难怪自己的母亲如此舍不得。

段瑞雪在那屋檐下等了有些时候，刘生终于出来了。刘生出来后面带难色地看着段瑞雪，段瑞雪被刘生这样盯着一脸茫然，“刘管家你这是怎么了？”

刘生并没有回答段瑞雪，反而同她说道，“如今雨下的大，咱先去外头找个客栈落脚才是。”

不是在钱府住下，而是在外边的客栈住下。钱府的心思，也就是如此了。

段瑞雪也没有再说什么，只嘱咐雏菊开伞，先刘生一步往那竹林处走去。刘生也只好打伞离去。

说起来，刘生是怎么也没料到钱老太太会拒绝的。毕竟，老爷在家时也说过钱老太太不比钱老太爷，对夫人是极好的。自然也就会把段瑞雪当亲孙女一般对待。只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钱老太太竟如此狠心，连夫人唯一的骨血也不愿意养在自己身边。

段瑞雪一行人在一家客栈住下。来的时候段家为了让段瑞雪过过的舒坦竟让刘生带了两大箱白银过来，说是放在钱家保证段瑞雪的开支。说起来，段章对这个女儿也还算上心，只是不愿意养在自己身边，钱两什么的都是给的足足的。

段瑞雪在那客栈等了一下午也不见刘生出来，反而天黑的时候才见了刘生来回话。

“钱老夫人虽是不愿意您养在钱府，不过她也说了乡下的庄子里也是能住人的，不如小姐您就先在那庄子里面住下，待钱老太太想明白了自然就会接您回去了，毕竟，您是她的亲外孙女。”

“在庄子里住下，要住多久？”段瑞雪逼问道，合着现在是段府不要自己，钱府也容不下自己？“我段瑞雪究竟在何处惹得你们不喜了，要处处排挤我？两家人都不要我，那我还要贴着脸让人家喜欢我不成？不要就不要，钱家的庄子我也不会去，大不了我就在这里住上一辈子，也不是不行。”

“小姐，不可，您是段家的人，也是钱家的人。钱老太太只是一时接受不了您母亲去世的消息，所以不愿意见您。您也知道的，钱老太太是很疼爱夫人的，自然是不会让您在庄子里面常住的。”

“刘管家，我家小姐她怎么能去庄子里住呢？这说出去旁人怎么看她啊？”雏菊着急道。如今段瑞雪的处境很是艰难。段家以为钱家人会把段瑞雪养在钱府，钱家人却不愿，要把段瑞雪送到庄子里面去。可是这别人家的女儿都巴不得能离了乡下往城内走，又有谁的孩子会想要送到庄子里面去的呢？

“为今之计也只能如此了。刘某受段老爷之托是断不能把您带回去的。况且那庄子里也不是住不得人的，到时候找个良善的庄户人家也不过是在那里养着的事。”

段瑞雪沉默了，雏菊也没有再说话。反正京都是回不去了，钱府也铁定不会再收养自己，有这么一条路总比没有路的好。

话说段瑞雪已经决定了去那乡下的庄户人家，刘生也就没有再跟着段瑞雪去乡下，而是将段瑞雪交给了钱府的人自己则带着一群人启程回京都了。来的时候刘生带了两箱钱银，回去的时候却是什么也没带。

话说段瑞雪去的庄户并不是钱老太太安排的，而是段瑞雪的舅舅钱不为安排的。论钱不为与段家的关系这庄户自然也是好不到哪里去。不过这庄户为何会是钱不为安排的倒是着实令人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