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当天夜里，段府灯火不息，灵堂内更是敞亮，跟白日里没有什么分别。段瑞雪依旧跪在那里，她已经一天没有吃东西了。雏菊也只跟着她一块儿跪在那里，从未离去。

宾客散去，段轲也来了灵堂。他也是跟段瑞雪一样的装束，一身丧服。他走近段瑞雪，也在一旁跪下，轻声道，“你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我带你去厨房吃点，然后你就去回房歇息，我在这里守着。”

段瑞雪摇了摇头，灯火闪烁，越发照出她那苍白的肤色。

段轲暗自叹了口气，“若是阿娘知道你这样折磨自己，她也不会心安的。你若是真的在乎她就该知道阿娘的心思，她只盼你能好好的。”

段瑞雪还是不为所动。其实从今日段瑞雪与苏夫人的对话中段轲便知道段瑞雪如今是劝不动了的，可就算劝不动，他还是得劝。

“你先去吃点东西，然后再回来。若是饿坏了，哥哥会愧疚的。”

段瑞雪偏过头去看着段轲，见段轲眼睛内布满血丝，面色暗淡，便知段轲也不好过，就在犹豫之际，刘生来了，“少爷，饭热好了，您先去吃吧。”

段轲感受到段瑞雪的目光，也不闪躲，只偏过头来对着钱氏的牌位合掌，闭眼凝神。听到刘生的话后只道，“老爷那边送过去了吗？”

“送过去了。王老爷和王夫人也已经吃着了，其他一些下人也吃上了，就等小姐和少爷了。”

“你先带雏菊下去吃点，小姐不去，我先在这里陪着她。”段轲睁眼，偏过头来看着段瑞雪。

“可是，少爷您这一天也没怎么吃东西，况且明日还有的忙。”刘生领着雏菊本欲下去，可是又心疼段轲，临走前忍不住脱口道。

段瑞雪本就在段轲的劝解下要去吃点东西，如今又听到刘生说段轲一天没有吃东西，也就急忙起身，“我去。”

段瑞雪起的太急有些晕厥，段轲忙扶住她，“我牵你过去。”

待段瑞雪好些之后段轲便拉住段瑞雪的手腕，慢慢往厨房走去。

刘生和雏菊见状也就紧跟在他二人身后，刘生还不忘数落雏菊一番，“你家小姐是金贵之躯，她说不吃你也不知道劝着点，还陪着小姐挨饿，饿不死你这小丫头。”

因着前厅已经为那些前来帮忙的人设宴，所以段轲索性带着段瑞雪去了厨房。厨房众人见段轲与段瑞雪来了，也是一惊，忙为他二人腾出桌椅，摆上菜肴。都是一些清淡的食物。

“这是刚熬的排骨汤，很是香甜，小姐尝尝。”一位厨娘为段瑞雪端来一碗汤，段瑞雪只点了点头，并没有立即去喝。

段轲见段瑞雪如此举动也并未说什么，只是低头自顾自地吃着，这些饭菜看起来香，对段轲而言实则如同嚼蜡。

不多时，段瑞雪吃好了，段轲也停下来筷子。“那碗汤再不喝就凉掉了。”段轲见段瑞雪坐在椅子上出神，刻意道。

段瑞雪吃得本就不多，段轲一说，也就一咕噜把汤全部喝了下去。

段轲见段瑞雪全部喝完了，便道，“我带你先去休息，明日再去为阿娘守灵。”段轲瞧着段瑞雪实在是太过憔悴了，也不忍心再让她去守灵了。

“那哥哥在旁边看着我睡。待我睡着了，哥哥才可以走。”

“好。”段轲起身，牵着段瑞雪往她卧房里去。

京都的夜，向来是喧嚣的。夜间有人哭泣，有人喊骂，有人笙歌不断，有人苟延残喘。总之，是各式各样的人都在呐喊。

许多人都不喜欢京都的夜，因为太闹腾了。可也有许多人喜欢，他们称这样的夜为繁华的夜。段瑞雪以前也是喜欢京都的夜的，因为她也觉得这就是一座繁华的城市。可是自钱氏病后段瑞雪就不喜欢京都的夜，因为太冷了。冷到她一整晚都睡不着。可是段瑞雪却从未想要逃离京都，因为她爱的人，与她有关联的人全部都在这里。

京都有一条大江，顺江流而下可以到达江南。许许多多的商贾都在这条江上谋生。白日里这些商贾都走船运送货物，夜间就歇在两岸的旅馆里。夜间走船风险太大，因此许多商人若无急事是不会在夜间走船的。这些旅馆通常不是简单的旅馆，往往会有一些歌姬前来寻些生意。如同往常一样，江边停泊了许多商船，两岸也是弦歌不断。只是有一只非常豪华的船只一直在走，往江南而去。

两岸的歌姬见这船只很是不凡，都在那里叫唤，“夜深了，商家来歇息啊。”

“喊什么喊，那时段家的商船，往江南报丧呢，你们这些人也不晦气”一位粗狂的男子道。

段家向来不与江南做交易，因此这条道上也是很少见到段家的商船，那位男子恰巧与段家做过交易，便知道了段家的商船长什么模样。

那男子一喊，顿时就没人再叫唤了。报丧的船，倒也真是晦气。

渐渐地，船只离了那一片旖旎，慢慢驶离了京都，越来越往江南去。

午夜时分，段家的商船到了一片平阔的江面上，里面竟也闹出些动静来，依稀听得是一名小姑娘的喊叫声。

只听得那小姑娘道，“你们要送我去哪里，快把我送回去，不然我阿爹和我哥哥肯定不会放过你们的。”

回复她的只有静谧的夜。

那小姑娘的声音虽是洪亮，可是细听之下不难发现里面的颤音，这小姑娘很害怕。

那小姑娘就是段瑞雪。她不过睡了一觉，醒来之后就发觉自己到了这艘船上，也不知道船要去往哪里，更不知道船上的是什么人。

段瑞雪害怕这一切，可还是强撑着胆子，若是自己出事，哥哥肯定是不会放过那些人的。只是如今连段轲也不在身边，她又能做些什么呢？

不多时，一个瘦小的身影进了段瑞雪所在的船舱里。

段瑞雪感觉到有人来了，忙喊道，“谁，是谁？若是我哥哥知道了你们绑架我，他定不会饶过你的。”

那人影慢慢地向段瑞雪身边移动，待段瑞雪看清来人之后忙松了一口气，“雏菊，是你啊，快，给我解绑。”

雏菊端着一杯水走近段瑞雪，听段瑞雪如此说忙放下茶杯，为她松绑。

待段瑞雪解绑之后她只拉住雏菊问，“这船是去哪里的，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雏菊忙道，“这船是往江南报丧的。老爷说小姐不服管教要把您送到江南去。”

段瑞雪一听这话，竟愣住了，不服管教，送往江南？

“我是怎么上来的？”段瑞雪又问道。

“是少爷亲自抱您上来的。他还说为了防止您逃跑，就把您给绑了。”雏菊道，这些话都是实话，可是雏菊说出来的时候总觉得自己在撒谎，因为在她看来段轲是绝不会这么对段瑞雪的。

“段轲，我哥哥。他为什么要把我送上来，为什么？”段瑞雪一听是段轲，想到了那碗排骨汤，所有的委屈都发泄了出来，只抱着雏菊大哭，雏菊见状也忍不住抽泣，“许是老爷的意思，少爷不能违拗。小姐您莫要太过伤心了。”

段瑞雪只是抱着雏菊不停地在问为什么。明明有那么多的理由，可是段瑞雪却一个也不愿意相信。这些年来，段轲就像是自己的心，自己的心丢了，怎么会不伤心，又怎么还能想得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