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春来,暖风阵阵,燕寻旧巢,人念归途。曾问京都旧人,何事足安息?只道莫道莫道。
苏氏进门已有近一年了。昨日刚刚诊出身孕,段府内外忙活,要为这位新夫人庆贺。自苏氏进门,钱氏就因病倒下,常卧床榻,不闻世事。段章娶了新妇却也是时常探望钱氏,只是许多次钱氏都是不理不睬,段章也就来得少了。至于段瑞雪和段轲那是时常前来探望的。
如今苏氏大喜,段府内外贺礼不断,自然是该有个收礼的人。只是钱氏卧床,苏氏亦不便出面,段章便叫了段瑞雪来。段瑞雪虽是与苏氏不和,却也跟了刘管家一年,这些东西自然是不在话下。
段章见苏氏的第一眼就是喜欢的。官宦人家的子女,自幼通习琴棋书画,很是讲究礼数,对段章也是时时刻刻顺从。为人也是温柔得体,挑不出错处。如此的人,段章怎会不喜?因此就算段瑞雪再怎么抵制,他都始终觉得将来有一天段瑞雪会和自己一样觉察到苏氏的好,可是段瑞雪终究和段章不一样,就算苏氏再怎么得体也好,段瑞雪终究是不会喜欢上她的。也无他,只是觉着因为有了这个苏氏,自己的母亲才会病卧床榻,自己的父亲才会对母亲愈加冷淡。苏氏于段瑞雪而言就是心上的一颗刺,谁也撩拨不得。
段府大喜,来礼颇多,段瑞雪只坐在正厅计数着。偶尔停笔看着这来来往往的人群,自己也迷惑这些人中又有几个是真心的呢?真心也罢,无意也罢,想来都是无利不来。
不多时,苏家的人亲自来送礼,段瑞雪只得停笔下堂迎接。来者是如今苏氏的娘亲,苏御史明媒正娶的夫人。她的大女儿是宫中大名赫赫的苏贵妃。
“段家瑞雪见过苏夫人。”
“这小丫头倒是伶俐。听闻你母亲病重,不知病情如何?”苏氏一身霞服,居高临下地看着段瑞雪。
“母亲的病已有些好转了,劳烦夫人挂心。”
“行了,起来吧,随我一同去看看我那女儿吧。”苏夫人摆手,一脸不在乎。
段瑞雪起身,便再无动作。
苏夫人见段瑞雪站着不动,疑惑道:“怎么,不愿意?”
段瑞雪只是看着地下,不应。
一旁的雏菊见了,很是心慌,要知道自家小姐是从来不愿意踏进苏氏的院子半步的,雏菊本欲与苏夫人分说,却又碍于身份,只是焦急万分。
“苏夫人何必与我家小姐计较,我引您前去就是了。”来者是桂嬷嬷。钱氏听闻段章让段瑞雪收礼,便让桂嬷嬷前来协助,不巧正遇上了这么个事。
“你又是谁?”
“老奴是段夫人的陪嫁。”
“钱氏的人?听闻江南不是不认你家夫人了吗?怎么还有个陪嫁?”
桂嬷嬷只不言语,若是说多了,反倒是错了。
“不过是个奴才,还是由段家小姐亲自相陪的好。”苏夫人只在一旁,颇有要发作之势。
“苏夫人也不常来段府,怕是不知道段府的情形。我闲时多待在母亲的院子里,总会带些病气,如今苏姨娘有孕在身,我若前去若是过了病气给她就不好了。桂嬷嬷自然也是去不得的。只得劳烦您去央告我阿爹,让他专门派个人来引您过去,才是最好的。”
段瑞雪话音刚落,段章便从拐角处走来,听得段瑞雪的话虽是惊奇,却又不好发作,只得道,“岳母大人,您请这边来。小丫头不懂事,给您添麻烦了。”
苏夫人听得段章如此道,也只好给了他面子,甩手跟段章走了。只留得段瑞雪她们三人在原地。旁边的小厮也是愣了愣,又只继续忙活手头的事情。
“桂嬷嬷,我阿娘如何?”段瑞雪想着阿娘患病在身,这等事情本是不会传到她耳边的,如今她知道了,只怕是会加重病情。
“小姐放心,一切如旧。夫人并未有多伤心。”桂嬷嬷道,“只是夫人今早同我说起江南烟雨不休,许是想家了也未可知。”
“江南路远,阿娘又与钱家断了联系,如今要回去也是千难万难了。”段瑞雪一阵叹息,“这边也没有什么事,嬷嬷还是回去陪着母亲的好,您不在,我不放心。”
“小姐说的是。如今见小姐处事也是很有风范了,夫人见着了,自然是欢喜的。”桂嬷嬷笑道,行礼告退。
段瑞雪也只笑笑,一个没有母亲庇佑的孩子,自然是得学着些,总不至于往后落入他人圈套也不知。
“小姐,来客了。”雏菊道。
段瑞雪转身见是张家的人来送礼,忙去迎接,不在话下。
段章对苏氏的关爱不是一点点,这夜间竟也为苏氏摆起宴席来了。请的人也不多,都是一些商业伙伴,还有苏家老爷夫人,和王家老爷夫人。
这样的宴席是与段瑞雪无关的。段章也没叫人来唤段瑞雪。
段瑞雪只和雏菊窝在院子里玩弄些小玩意,这还是前些日子王乾给自己送来的。这样的宴席,也不知道王乾会不会来?
“雏菊,你说是不是男人都是像我阿爹一样的啊,见一个爱一个。”
“这个嘛,雏菊也说不上来。也许段老爷是有些难言之隐也说不准。”
“有什么难言之隐啊?都快把苏家的人抬上天了。我都不想要这么个爹了。”
听得段瑞雪如此说,雏菊也就不接话了。段老爷如何想的自己不明白,只是苏家确实过分了些。
不多时,段瑞雪听得门外有响动,紧接着,段轲就进来了。雏菊忙起身,为段轲腾了个位置。段瑞雪倒是大吃一惊,按理说,段轲此时应该在前厅才对。
“哥哥,你怎么没去前厅陪他们吃饭啊?”
“那些大人吃大人的,自然是不会管我了。我就偷偷溜了出来。你这边可有何东西可以填饱肚子的吗?”
“没有。前厅那么多好吃的哥哥都吃不饱,我这么个小地方怎么能有和您胃口的东西啊?”
“是吗?”段轲微微一笑,只把段瑞雪抱起来,举过头顶,段瑞雪慌道,“哥哥,我错了,错了,雏菊,快去厨房要吃的,把最好的端过来。”
雏菊听了忙推门往厨房走去。
段瑞雪见段轲还不放她下来,只得再央告道,“你放我下来吧,雏菊都去了。”
段轲只得把段瑞雪放下来,见段瑞雪发丝凌乱,也只略微地为她理了理。
“往后再这么不恭不敬的,我就把你扔到那屋顶上去。”段轲唬她道。
“是是是,我往后一定对你毕恭毕敬,一点都不马虎。”
段轲听到段瑞雪的话笑了,只在一旁地毯上坐下,段瑞雪也坐在他旁边,“哥哥在宴席上可有看见王乾?”
“没有。王乾此时该在家中精读林博士给的书了。”
“那么勤奋,那你怎么还在这里啊?”
“因为你可比那些文字要重要得多。”段轲道。
“也对,我好歹是个人,会说话,那些文字只会躺在纸张里,啥也不会。”
“不过,它们倒是比你懂得多。最起码它们连在一起就是圣贤之道。若是你的话说的话再多,也还是一个意思。”段轲往常也多与段瑞雪说些圣贤之言,只是每次她都听不进去,只对那些帝王的宫闱密谈感兴趣,许多次都是这样,倒不是自己不用心,只是段瑞雪的心思似乎不在这些东西上。
“你这话怎么听着像是取笑我呢?”段瑞雪反问道。自从段轲去听了学,说的话都是云里雾里的,虽没什么毛病,可自己听着总觉得不对劲。倒不如不让他去的好,在算账方面自己还能强过他。
“往后妹妹多读些书就懂了。”段轲道,“听下人们讲苏夫人今日为难你了?”
段瑞雪见段轲提起这事,也只得点点头,把事情都同他讲了。段轲虽说并非全然不理苏氏,可也是很少进苏氏的院子的。自己的心思段轲总是知晓的。
“阿爹如今偏爱苏氏,几乎弃阿娘于不顾,小雪自是该懂事些,莫要让娘亲为难。苏氏虽非善类,可是阿爹疼爱她,府里的人敬重她,小雪若是与她对立,那便是与段府对立。往后自然也就举步难行。不如收了脾气,与苏氏和平相处,也了了阿娘一桩心事。”
段轲所言,虽不是段瑞雪心意,可是终归是为段瑞雪好,前路茫茫无知,不如不树敌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