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话说段轲前来找薛文竹是想与她商议让她回江南的。离霜长老找苏为说的话阿风一字一句传给了他，他才知道原来所谓唤魂不是一碗血的事。在他阿爹死后他曾进过段家老爷的密室，那里面的书卷他都偷偷看过，那本记录唤魂的书他也看过，那书上记载唤魂聚魂就是一碗血能解决的事。如今看来，那本书该是有人改动过的了。

薛文竹倒是没想到段轲会来，不过就算段轲不来，自己也是会去找他的。他为自己扛下的事，绝不止是身世这一件那么简单，前尘往事，总是要有个尘埃落定的。

薛文竹和段轲坐在后院的亭子里，气氛也比刚刚见面时好多了，就连雪也下得小了。

待平静下来之后，薛文竹突然问段轲，“当年为我作证的桂嬷嬷如今可还好？”桂嬷嬷是她母亲身边的老人了，陪着她长大，可也是她指正自己不是段家老爷亲生的。

段轲回过神来，正色道，“你都知道了？”

“是，元泠长老同我说了。”

“桂嬷嬷在那次指正之后就去了，自缢而亡。”段轲轻描淡写带过，说太多也怕薛文竹会多想。

薛文竹顿了顿，问道，“她葬在何处？”

“听人道，是被人扔到了荒野，无人为她立碑做墓。”

“那你呢？你也没有？”薛文竹激动道，她不信段轲没有为桂嬷嬷做些什么，段轲对那些对他好的人他是记着的。

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

薛文竹知道段轲不曾，就算他当时权倾朝野，他也没有能救下桂嬷嬷。

段轲起身，掸掸身上的雪花，“若要成事，总归是要有人牺牲的。”

“你若是知道她的心意，就在夜间为她少几张纸钱吧。桂嬷嬷人为人挑不出错处，保不齐就有人为她收尸，为她立碑，她总能收到的。”

薛文竹听了也不再说什么，只是心内郁结，桂嬷嬷算起来也是因她而死的。那段轲呢？他又可还会再管自己的事呢？

“段轲，若我说，往后，你都不要再管我的事了，你做得到吗？”薛文竹抬头，盯着段轲，不想错过他的任何表情。

段轲只一笑“你是要我看着你去送死吗？”

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薛文竹没有再搭话，段轲也没有再说话。该怎么搭话，说我不会去送死吗？还是说你这一次是救不回我了？

雪停了，江南此时都该是百花开了。园子里都是脚印，一大一小，深浅不一，错乱不一，就像接下来的种种，错乱无章，难辨真假。

大盛朝的皇城坐落在京都最繁华的经济中心。皇城外就是整个国都最繁华的商业大街——太平街。大街两侧的商铺大多是奢华品，往来的也多是些贵妇人，白日里很是喧哗，那些贵妇人多爱嚼舌根，许多不为人知的秘闻也就由宫里的耳目传到了宫中。

近年来，大盛朝除了与魏国征战外一切太平，百姓富足安康，朝堂和睦，帝后恩爱，一派盛世景象。只是这盛世终归只是表象。当朝国舅苏悯国总揽朝政，在朝中握有大权，担左相；前朝重臣安越担右相一职，二人相争多年，未决高下。如今段轲任大司马一职，掌管朝堂军队，常伴皇帝左右，又不与左相右相为朋党，可以说又是朝堂的一股势力。就后宫而言，皇帝萧链自登基起就独宠皇后一人，除了皇后诞下一位公主外一无所出，我朝后继无人。前不久，皇后又不小心滑胎，今后再难有孕，左相右相就因此起了争执。

右相安越向皇帝谏言，要皇帝广纳洛姓女为妃，以充实后宫，可以苏相为首的一派却并不认同，认为皇上应行前朝之事，将公主下嫁给有名望、有才干之人，立驸马为太子，稳固朝纲，保留洛皇室血脉。两派争说不休，皇帝至今未有决断。而此时皇后洛央却愈效前朝之举，让自己的女儿学医，但却不是把女儿送上仙茗山，而是让山上的先生下山来京都教育。说起来，仙茗山地界刚刚经历一场恶战，皇后不放心把公主交过去也是人之常情。皇帝心疼洛央，便应了，派大司马段轲去仙茗山请下言溪医师和他身边的小徒言若深。若在旁人看来皇后此举，多有为自己谋利的打算。言溪医术超群，自然也就会治些妇科难症，说不准也就会治这不育之症。

谈及皇帝萧链，就必然从他的身世谈起。话说萧链本是罪臣之后，在与魏国的大战中一战成名，后又自证家族清白，先皇悔不当初，为弥补过失，立萧链为王，是为我朝开国以来第一位异姓王。先皇膝下无子，只有两位公主，朝中对于储位之争很是激烈。后来不知为何，先皇突然下旨将二位公主一同指与萧链，说是效娥皇女英之举，要将皇位传于非皇室但才干卓越的萧链。朝野之争更烈，一众官员都称此为前朝所不为，于祖宗是大不孝，不可施行。后待萧链当众承诺往后的储君必为洛氏血统，朝臣们才定下了心接受了这位储君。再后来萧链登基为帝，立先皇之女洛笙为后，洛央为贵妃，往后只一心政事，也未再纳妃嫔。十年前洛笙薨逝，是为慈安先皇后，萧链便再立了洛央为后，从此宫中也只洛央一人。对于萧链不纳妃之举，民间众说纷纭，只当皇帝守着当初的誓言，要有一位洛氏储君，只是后来皇后洛央无所出，萧链也未再纳妃，民间便推测皇帝爱极了洛央，后宫空置只为她一人，自此帝后恩爱便传开了。

提及萧链，必然就得提及他的国策。萧链一朝，农户三十税一，商人税赋减半，收盐铁为官营，同时大建粮仓以备荒年救济灾民，又收罗史官重修国史，以正名分。自此，商业繁荣，国内无叛乱，因此，萧链为帝，也深受世人称赞。

入夜，这未央宫内灯火通明，皇后洛央一袭红袍端坐在正殿上座镀金的椅子上，脸上不过略施粉黛却已是倾城之姿。虽是夜深了，可这头上的珠钗也未卸下，想来是还有事要办的。在旁人看来，这位皇后也是位贤后。先不论其他，只论外表而言，这位皇后虽及不上前皇后的美艳，却也是个十足十的京都美女。在她还是公主时，还是异姓王的萧链就曾称她一笑就像和煦的春风拂面，温暖舒适。再者，洛央自出生起就养在深宫，学的东西多而精，她的母亲是当时的御史大夫苏格之女，未入宫之前也是京都名门，洛央身份高贵，举止投足间满是贵气，为人处世也能很受人赞誉，她身边的人没有一个会说她的不是，都是称赞的话。

刚刚皇帝那边传来消息，说是段轲还未启程回京，洛央的心中不免有些焦急，虽说段轲英勇，可是段轲终归不是自己的人，难免也就有些不信任。

洛央身边的婢女匆匆赶来，向洛央行礼，打乱了洛央的神思。

“娘娘，太平街传来消息，说是安琼玉出京去仙茗山了。”说起来这红叶跟在洛央身侧也是有十年了，洛央初见她时，她也还不过只有八岁，如今，也是大姑娘了。洛央身边的事，红叶虽不是全部知晓，可也算是知晓大部分，也算得上是洛央的心腹。

“仙茗山？什么时候的事？”洛央惊道，安琼玉寡居多年不曾离京，现在出远门倒是颇让人怀疑。

“已有四日了。这几天雪下的大，那些贵妇人也就不曾出门，也是今日雪小了些，才见她们出动。况且是在夜间出门的，也没什么人看到。所以消息就慢了些。听闻是知道段轲要娶亲了，想去仙茗山调理调理身子。”

“这么说来，她倒是与段轲差不多时间出城。”洛央笑道，“她残花败柳之身还想再嫁给段轲，真是异想天开，就算是段轲愿意，苏家也不见得会同意。”

“娘娘说的是，只是大司马若是向陛下求了旨意的话就不好说了。若是如此，这大司马就倒向了右相那边，于我们无益。”

洛央沉默了好一会儿，“段轲对安琼玉的情义是难估量的。这也确实不得不防。你等会儿就去给我舅舅传信，让他把苏家适婚的女子都送来宫中，本宫要亲自引荐给段轲。”

“娘娘说的是。红叶这就去办。”说完红叶本打算离去，可是门外的一声传唤让她想要留下来。因此，特意回头请示洛央。

洛央自然明白红叶的心意，也就让她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