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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娥落含泪述病还,儒肯搭话成无关

戏:归鹃鸣怨

“伊人伤兮,病西施矣。无人怜兮,笑过恨矣。何为愁兮?无人应矣。何为情兮?一人答矣。”——引言

  那个夜晚,谁又知道不只缘怨一个人伤悲……

  在那古桥上,玉娥落抬眼默然望着那泷泷清月,天色阴沉,细月穿过残云,映得桥上佳人眼眸含泪泫然欲泣。

  她咬着下唇,渗出血丝也浑然不觉,右手紧攥芊芊指尖狠狠掐进掌心,右手已差不多血肉模糊了,指尖上有血,手上也有血。

  玉娥落的左手执一酒壶,右手早已轻轻拧开盖子,醇馥幽郁的酒水全被洒在桥上,女子隐忍不甘又爽朗的笑声也随着酒香消散,怕是谁也会当她已经痴狂了。

  李儒肯远远便看见了她,擦了擦脸上的汗,走近了些,才低低叫了一声:“师姐……”

  玉娥落没有看他,只是眼泪顺着眼角流下来,声音微微发颤,当真是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你怕是不知道,我曾经是……”

  话未说完却是哽咽了,声音也停在这里。她迟疑了,害怕了。

  “怎样?”

  “我曾经想要放弃。”说完,她指了指这座桥。玉娥落还是没有吐露实话。

  “就在这里,我亲眼看着我的娘,她……她扔下我了。看着那个背影我就,我就知道她当时是抛弃我了吧…”

  “或许……她还在找你,只是不知道……”

  玉娥落摇了摇头,愈发哽咽声音断续,透着伤悲无奈:“不,不对。我记得我是哭着喊她娘,怎么挽留她的……但是她不肯回来…她不肯,她说她不是我娘。”

  “十岁的时候,我练功受伤了……我再去她那儿,想看她,她赶我走,不见我。没有关系,我可以等呀!”

  “我就静静的等啊等,在紧关的门前等啊等,等着那鹅毛大雪都停了,她连门都没有出…从那以后,我就知道,我没娘了……”

  “可……”

  玉娥落又一次把他打断,直勾勾地看着他,目光涣散没有焦距,木然地笑不达眼底:“不,不对。我还记得她那天要带我去逛庙会,可是她没有带我去,然后……”

  她捂住了脑袋,痛苦地痴笑起来:“她把我亲手交给了孙班主,呵……她想过我才七岁吗?才七岁!”

  “师姐……”又是一声。

  “你走吧。”

  三分乞求三分哀叹,她漠然地低声道了一句。

  “可是——”

  “没有可是了,九年之前的事情又翻旧账了,不要说了…”

  她站直身子,控诉一样厉声自语——

  “那时生辰,不是你问我会不会回来的吗!”

  “那是我亲口说的,你在我就一定会回来吗!”

  “你说啊…你说你为什么不要我……”

  “你还说过,我永远是你的女儿,你永远不离开我。”

  “你还为什么……”

  她说不下去了,眼泪又涌了出来,玉娥落眨了眨眼睛,又是一个让人感觉奇怪的假笑。

  “你说啊,到底是为什么呢?到底是为什么呢?”

  寂静的夜里,回答她的是一份沉默。但她还是不相信,又问了一句。

  “到底是为什么呀?”

  又是一阵沉默,她像明白了似的点了点头,放弃了……

  她不是茅塞顿开了,而是厌了,厌倦了一切。厌倦了她所记忆的一切,她真的累了,烦了,乏了,更伤不起了,也气不起了。

  九年前的事情,就如同一把尖刀,在他的心上划下了一个口子,而这个口子,九年没有消散,在夜晚还会隐隐作痛,九年之后,它变成了一道疤……

  今天,玉娥落亲手把这道疤撕开了,她撕开的不只是这疤痕,更是她曾经还藕断丝连的情。

  她抬头望了望他,原先站在那里的人已经悄然离去了。

  玉娥落笑了,笑中还带着隐隐的泪,像在自言自语,可并非在自言自语:“问我可有悔,我惟二悔。何二悔?我一悔负了他十年,二悔……”

  她又是一阵笑,似嘲笑,嘲笑自己这么煎熬,只为了多看一眼说所谓的娘。

  “娘呀,您为何弃我?又为何让我父谋反?使家破人亡。”

  “娘,您又为何把我姐姐……”玉娥落说不下去了,还是像自言一般,说了一句:“你好狠毒呀,真是最毒妇人心呀。”

  还依稀记得回忆里小姑娘的一句承诺——“娘,只要你在,我就会回来的。”

  那个她已记不清模样的女人简简单单说了一句:“好。”

  这是对玉娥落承诺吗?罢了罢了,真是讽刺。

  “这次刀马旦之后,再无玉娥落!”

  看不清是谁说了这样一句话。因为人渐渐散了,天渐渐暗了,夜渐渐沉了,月亮渐渐没有了光影,一切都是那么朦胧,那么零散……

  就这么度过了那个漫长的夜,在古街旁的桥头,一个装未卸的女伶人。

  那个夜是那么黑,那么让人害怕,没有一丝丝人眷恋的,是那么让她害怕,但她只能在漫漫长夜里流泪啜泣,什么都做不了。

  她双目一垂,看看了一个人,那个人在她的眼中是那么迷蒙,像雾一样。但隐隐感觉,是那么让人不安:身穿一袭黑衣披风,只看得出她是一个女子。

  夜,渐渐过了;天,渐渐亮了;日,渐渐升起了;月,渐渐褪去了光芒。

  第二天清早,戏班子里的人都在吊嗓子,玉娥落才笑着回来,好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妆也还是那个妆,戏服也还是那个戏服。

  殇渊瞥了她一眼,搭话道:“娥落,你……”

  话没有说完,迎面就顶上了一句冷冰冰的话:“我没有事,今天早场唱什么?”

  赵缘怨脸颊微红,含羞带怯地小声说:“今天不上早场,沈府小公子周岁宴……”

  玉娥落一抬头,无黯然的眸子没有一丝波澜,那眼神中,已经没有了往日的生气。只有那一抹笑容了,只可惜那笑容也没有往日的无忧无虑,反倒是显出几分叹息之意。

  “你没事吧?”李儒肯看见师姐回来,忙不迭追问一句。

  “干你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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