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雪下得晚,势头也猛,街上的人们都穿着颜色鲜艳的衣裳,以免融入进周围的白雪中。和昨晚那场大雪相比,今早的阳光就显得格外温暖人心。
林悠做完手术后四天。
梦里模糊不清地,似乎听见了耳畔磁性低沉的嗓音在呼唤她的名字。眼前隐隐约约站着一个身影,如此熟悉,却又想不出到底是谁,只记得是一个对自己很重要的人。
眼里已经一片朦胧,她极力地想看清那个影子,用尽了全身力气掀开眼帘,却又重重的盖了回去。影子走近靠在床边,咧开嘴对她笑,眼底闪着点点星光,极好看。可一眨眼却淌下了两行泪,怎么都止不住。
林悠的心口瞬间揪了起来,有些疼。她挣扎着想起身安慰,奈何浑身没有一丝力气,只是嘴里不住地呢喃:“别哭…别…哭…”
那影子抬手擦了擦,忽然后退一步,不带半分留恋地转身离去,走向黑暗的尽头,直到消失不见。那种感觉,就像是被人摄去了心魂,林悠一下子慌了,愣在原地无助又绝望。昏睡多日的她,眼角竟落下一滴热泪,滑进鬓角里。
如果再睡下去,是不是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林悠的指尖忽然抽搐般的动了动,似乎是想抓住那个背影,又似乎是在逃脱梦境。眼皮掀开,头脑有些糊涂怔愣,盯着顶上的纹路半晌才回过神来。她疲惫极了,觉得全身上下哪哪儿都疼,特别是心口处,疼得就快要裂开了。
我这是要死了?她想着,抬手摸了摸发疼的地方。不碰不要紧,这一碰可是把林悠疼得冷汗都出来了,到抽一口凉气。她疑惑地扒开衣领,只见锁骨下方缠着一层厚厚的纱布,因为刚才没控制好力度,左边心口处立马渗出了大片红色。
林悠小心翼翼地把纱布扒开一个口,往里看了看,惊得她瞳孔一缩。那道伤疤近乎三寸长,血腥味浓重刺鼻,开口处的血色已经发黑,显然不是刚被割开的。林悠头脑昏沉,眼前还是有些不清,已经没有心思去思考伤口的事儿了,她只想躺下好好缓一缓。
林悠醒了,这让全书院包括段采芙都惊诧不止。换心可不像一般的手术,它的风险和对身体的伤害都是非常大的,就连体魄魁梧的武将都至少要睡上一周才会苏醒,这看起来瘦瘦弱弱的小姑娘居然第四天就醒过来了,真是不可思议。
待人都走了,少爷起身关上门。
“还疼吗。”少爷提壶倒了杯热水,捂在手里吹凉了些,递出去给林悠。
“好多了。”林悠苍白地对他笑笑,只是眼神儿里有些空洞,不知想起了什么。少爷倒也没在意,只当她是刚刚清醒,还有些迷糊。
“段姑娘看着年纪轻轻,没想到医术竟有如此造诣。这冠心病整个京城最有名的大夫都没辙,如今她一来便治好了,还真是年少有为,不可貌相。”少爷玩弄着扇柄,对段采芙赞赏有加,语气中还带着些许敬佩之情。
治好了?林悠低下头不言语。她的病她自然了解,冠心病可不同于一般的病症,就算翻遍了京城内所有的医书,也都是治标不治本。若想真正根治,只有一个法子……
她盯着衣领处露出边角的纱布,突然就明白了什么。方才一直被人围着嘘寒问暖,也找不到机会开口询问,现在算是想明白这个伤口是怎么一回事儿了。
林悠抬头,猛地坐起身子,被拉扯到的伤口让她倒吸一口凉气。她顾不上去看渗血的纱布,只是紧紧拽着大少爷的袖口,眼神慌乱:“大林哥,旋…旋儿哥在哪儿?”
少爷不着急回答,起身把林悠按了回去,还细心地帮她拉好了被褥。“别乱动!躺好了!天儿这么冷也不怕着凉。”
他重新坐下,转了转眼珠子,认真回忆着:“诶?听你这么一说,最近好像真没见着老秦,有一阵儿没回来了吧。”
有那么一瞬间,林悠的心跳仿佛骤停了一般,愣在那儿。随后又以比往常高出许多倍的频率跳动着,甚至生出了些痛感来。她只觉得喉咙像被什么人掐着,喘不上气儿,虽不敢相信事实如她想象的那般,但眼里的水珠就是怎样都止不住,顺着脸颊滑落下来,打在被褥上成了个圈儿。
眼前又出现了那个模糊的人影,耳边忽然回响起一个声音,那是她在梦里听到的从远方飘来的声音:“旋儿哥要走了……”
她真的慌了,傻了。着魔一般挣扎着下床,想要往门外冲去,丝毫不顾身上的伤痛。少爷一惊,不知她为何突然这么大的反应,慌忙伸出手去扶她。
“怎么了这是?你去哪儿啊!”任凭他在身后如何叫喊,那人都像是没听见似的,一股脑儿往院外跑。
跌跌撞撞进了秦霄贤的院子里,突然脚步一顿,扶着墙喘息。离屋子还有一些距离,她实在是没有力气了。抬手叫住正打扫完屋子的侍女,气息颤抖:“旋儿哥…回来过吗…”
“回林小姐,秦公子出门已有两月了,不曾回来过。”
仅存的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林悠脚下一软,瘫坐在地。
抬手缓缓取下发髻中的紫玉簪,捧在手中轻柔摩挲着。呆愣了片刻,林悠忽的咧开嘴笑了,笑得深情款款,温柔至极。其实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只不过是在强忍着不哭罢了。
半晌,林悠手撑着地想要起身。刚一抬头,瞥见了院子中央一棵嫩生生的,明显刚长成不久的梅树,有些刺眼。她缓缓踱步走上前去,这是那天与旋儿哥一起种下的,有些日子没来看它,竟长得这样高了。
林悠轻抚着枝干,勾起嘴角绕着它走了一圈,当时的回忆全都浮现眼前。忽然间,目光定在了枝干上一处颜色明显不同于其他处的地方,上前凑近了,吹去上头覆着的一层灰,痕迹逐渐清晰起来:
来世愿做枝头花,一夜清香赠故人。
林悠的双眼模糊了,气息也乱得厉害,只是一个劲儿的捶打着树干上的痕迹,嘴里一遍遍地嘀咕着。
“笨蛋…大笨蛋!为什么这么傻啊…”
她贴着梅树慢慢坐了下来,觉得疼。右手捂住胸口,却不敢用力,稍稍擦碰到就是一阵钻心的疼。院子里的积雪已有脚踝高,林悠又是穿的一身薄衣,冷风吹过,必定寒得刺骨。在这样的天气下,林悠的额头竟冒出了细细汗珠,脸色苍白不堪,气息有些微弱。
眼皮越来越重,又一阵寒风拂过,林悠攥了攥拳头,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