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部队

清晨，天还蒙蒙亮，鱼肚白泛着边儿。

郜栕睁眼，盯着眼前乱糟糟的草丛愣了几秒，意识回笼，才反应过来，噌地一下翻起身来，掸了掸身上的泥土。

那日，处理了王礼的尸体，他看天色不好，离部队也还有一段距离，就没急着回去，想将就着就在这个鸟不拉屎的鬼地方睡上一夜，第二天再赶路。没曾想，不知是前几日教新入伍的几个毛头小子费了神，还是追捕王礼劳了身，更可能的还是他没吃饱，加上太久没睡了，总之，根据这土的干燥程度来看，他估摸着，这一觉，他得是睡到了第三天了。

至于王礼，其实自打他入伍之后，倒没怎么见过他了。小时候，都是一个院儿里的，平时插科打诨习惯了，总爱跟着他出去混。后来，长大了些，脾气敛着了些，也不爱闹了，便没甚来往了。直到他十七那年，回家奔丧，遇见了王礼。那时正值家门衰落，他年少气盛，偏还冲动易怒，犯了不少事儿，都是王礼帮他解决的。平心而论，那时候，他还是个很好的引路人。拐着弯儿的鞭策了他几句，最后，还是直着说了。

王礼“要真是个汉子，就去当兵，别在这儿跟个娘们似的，整天哭丧着个脸。’’

就为王礼这一句话，他脑门一热，从此心里就有了个军人梦。

本来已经考上了大学，是个不错的，就为着当年的一句话，当了兵。期间见了王礼几次，都是不冷不热的，没怎么说过话。闯荡了几年，升到了少校，也算闯出了点名头，一个月前却接到了任务，捉拿叛国贼王礼，不得已的话，枪毙。

说实话，一开始，他还以为是重名，后来，才知道，就是他。那个之前对着他吼，让他去当兵的王礼。

说是近几年王礼因为妻儿，与军方产生了矛盾，关系本来已经极其尖锐了。偏偏这时候，因为外出任务，已经一年多没回去了。妻子将要临盆时期，他还在做任务的收尾工作，上级不准许他擅自离开。其实王礼的妻子那次怀二胎，本来就不容乐观，军方也劝过她可是她执意要生下孩子。无奈，她身子骨虚弱，最后血崩而亡，一尸两命。四岁的女儿患了手足口病，无人照料，没有抢救得过来，也死了。

王礼不了解其中缘由，一时冲动，放走了本来已经擒拿的重要人物，还泄露了军方机密，酿下大祸。

他接到消息后，带了一队人去捉拿王礼。没想到，他跑到了这穷乡僻壤，设了埋伏，杀了他们个措手不及，死了不少兄弟。王礼自己也受了重伤，他不想占这个便宜，反正他也逃不了多远了，况且他对自己有恩，于是便想放他一马，等他痊愈之后再把他抓回去。但没想到王礼执迷不悟，也就别怪他不念旧情了。

找到了几个野果，填了肚子。郜栕这才上路，回部队。

到了军中，已是傍晚了。

落日留下长长的影子，一片血红。天色很快就暗下来了。

向上级报告完，回到宿舍。一进门，迎面便是一拳。条件反射般的躲过，映入眼帘的，是一身迷彩服。

郜栕“每次都来这套，不腻?”

对面人乐呵呵的笑了声，收回手，尴尬地摸了摸头。

沈石奚“老大你要哪次能被我打着，我保证下次不来这套了。”

郜栕没理他，走到床边，眉头轻蹙。屋内的陈设很简单，墙角放了一张床铺，床上的被子被叠成方方正正的豆腐块。一张书桌立在窗前，上头放了几本书和一本日记。东西倒是摆放的和以前一样，但是一嗅还能闻到的一股未散的烟味，以及肉眼可见的缭绕的烟雾，无不说明了先前这里发生的一切。

郜栕“又集体躲我房里抽烟了?”

见门口的小子讪讪地笑，他了然地问道。

每次他有任务，这房间就空着了。那群找不着地方的小伙子就会跑到他房间里，边抽烟边唠嗑。

郜栕“怎么不在自己房里抽呢?”

他挑挑眉，烟瘾也上来了，从兜里掏出打火机，点上了火。屋内瞬间烟雾缭绕，一股淡淡的烟草味弥漫开来。

沈石奚“那多不好啊，让姑娘瞧见了，影响可大了。队里姑娘本来就没多少，还得刨去迷上老大您的那些个，剩下的可都被几十号人盯着呢。老大您清心寡欲，我们可得注意着，万一传出去我们屋里都是烟味，哪还有姑娘愿意上门来找我们啊。我们可不像您，长了一张天生讨姑娘喜欢的脸，新来的女兵才入伍几个月，都成你粉丝了。”

郜栕站在窗边，月光洒在他清晰的轮廓上，落下阴影。他留着寸头，皮肤不像少年似的白皙，而是比较健康的小麦色，透着棱角分明的冷峻。浓密的眉毛叛逆地稍稍向上扬起，长而微卷的睫毛下，是一双冷凝幽深的眼睛。修长高大却不粗犷的身材，立在那儿，平白便吸引了目光。

沈石奚看了眼帅得掉渣偏偏还不自知的老大，心中一片悲凉。

沈石奚“不维持形象，我们怎么泡妞啊。所以老大，你就别计较了。反正你也不需要用泡这种低级的手段，对吧?”

郜栕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沈石奚“老大你不懂，我们虽然同为单身狗，但是你的硬件完美，而我们，连软件都没有，只能靠手段去泡妞了。话说，老大，其实这一批女兵也有几个还不错的，比如那个林鹿，那身材，那脸蛋，简直了!你别说，就凭我这二十几年的丰富阅历，也没见过这么正点的美女……”

注意到老大不悦的神色，沈石奚及时住了嘴。

转身，准备离开。却在关门的前一秒，还是没忍住，嘀咕了一句：

沈石奚“老大可真是个木头，就没见过他动心……”

郜栕揉了揉发酸的脖颈，沉默。

这群臭小子，整天就想着把妹。

他暗叹一口气，目光投向窗外。暗沉的天空并不完全是黑色，而是带了点暗紫与深蓝，点缀着稀落的粒粒星辰。良久，他撩起袖口，露出了手腕上的一根红绳。

哪里是什么不会动心，只不过都不是他想等的人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