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阳有一戏班子——水云楼,班主名叫商菊贞。也是梨园行里响当当的角儿。
兹要是个角儿铁定是有自己的傲气。坐在大厅的椅子上两手搭在把手上,咂摸着两句词
台下一个瘦弱的女孩,穿着脏兮兮的衣服,上下都补着一块块参差不齐的补丁,脸上被黑煤灰染脏,脚下一双单薄的布鞋,破着洞露出渗血的脚趾。
“你叫什么?”商菊贞漫不经心的问着。
“小…小来”
“十九,你带着她去南院子住吧”
说完十九就带着小来出去了,一回头便瞧见一十来岁的男孩子,探头探脑往里张望,仔细一瞧眉目隽永,清秀的倒像个女孩子。
身材纤瘦,身段优雅。看着十九带着小来出来,立刻收敛了性子,笑了起来,露出一排整齐的小白牙。明媚至极。
小来瞧着他的笑脸,也微微的笑了,走过之际还不忘回头看一眼,那男孩便望着她去的方向久久凝视。
“你今晚就睡这了”
十九帮小来铺好了床,嘱咐了几句。
门外突然响起咯吱咯吱的声音……
“细伢子,出来!”
十九一下子就把那男孩子从门外揪了进来。
“疼疼疼,轻点”
小来认出,就是在大堂外的那个男孩,便朝着他笑。
男孩走到小来身边,一走近才发现男孩比小来高了一个头,他低下头从口袋摸出一颗糖,递给小来:
“我叫商细蕊!你可以叫我蕊哥,诺,糖给你…”
小来点点头,接过糖。
于是一颗糖就建立了往后多年的情意。
商菊贞对商细蕊极为严格甚至是苛刻。商细蕊又是个好吃的,一练不好,商菊贞就不给他饭吃,练好为止。
商细蕊饿的肚子咕咕叫,脑子里想象着肉,嘴里也咂摸着味儿
商细蕊坐在院子中,嘴里嘟囔着:
“肘子,牛肉…烧饼……”
突然鼻子一嗅闻到了,肉的味道,他猛的睁开眼,只见小来拿着馒头和一小碟牛肉,递给他。
“蕊哥,快吃,这是我给你留的”
商细蕊接过来美滋滋的和小来躲到柴房偷吃。
这样的事情也是经常发生了,小来总是十分关心商细蕊。
后来商菊贞离世,水云楼几经磨难,人也走了一大半,就连十九都差点去嫁人。可这期间,小来却从未动摇要跟着商细蕊的决心。
跟着商细蕊辗转数地,从平阳又到北平,才得了一落脚的地方。
商细蕊眼里只有唱戏,年龄大了,个子长了,心眼不长,还像个十来岁的孩子般单纯天真。只苦了小来,跟着他替他操心,帮他打点。
在认识程二爷之前,小来定然是世上最懂商细蕊的人。
商细蕊一要登台,小来就早早的把肘子放在了后台等着商细蕊来吃。商细蕊默戏的时候,谁都不让靠近,唯有小来,替他拿着衣服道具,坐在他旁边,静静的守着他。
是朋友更是亲人,是长久不离不弃的陪伴。
是命运辗转,也得在黑暗之中寻觅对方的执着
小来就是这样跟在商细蕊后面,一跟就是七八年。
商细蕊从俞青手里买来一簪子,小巧玲珑,精致可爱,一看就知道最适合小来。便从一堆首饰中挑出来这支,笑着认真端详它。然后揣着口袋好好藏着。
晚上商细蕊拿出簪子,小来温柔的双眸里闪烁着惊喜的星光。商细蕊细心的别在她的头发上。
小来伸手,却被商细蕊“呵斥”一声:
“别动!”
然后商细蕊就瞧着小来头上的簪子,冲着她笑,亦如第一次躲在门外探头探脑的那个男孩露出的笑容,从来未曾改变。
“好看!”
小来被他一夸有些不好意思,低着头笑了笑
他们就这样习惯着彼此,习惯到从未想过人世间还有一个词叫做 “分离”
小来被两个日本兵按在地上的时候,她的脑海中浮现出往日种种,浮现出多年前那个男孩的笑脸,和那颗甜到心里的糖果。
商细蕊抱着小来冰冷的尸体,往日跟在他身后的姑娘,如今却不再动弹,商细蕊有千言万语说与她听,可是却再没了回应。
那晚商细蕊一人坐在院子中,清寒的月色,幽然的让人心生惶恐。
到底是孩子心性,第二日一早,商细蕊就抄着棍子要去给小来报仇,这是他这么大为止,唯一一次,几近疯狂的撕心裂肺。
可那个女孩再也不会回来了,但是如果她知道商细蕊曾为了她不要命,也是欣慰与满足吧
后来只听闻那个叫小来的姑娘,成了商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