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凤台✘商细蕊
八年后…
“日本无条件投降了,日本鬼子滚出中国了”
报童奔走相告的声音喧闹了死气沉沉好几年的北平,大街小巷再也不见那黄灿灿的黄皮兵,取而代之的是高高挂起的酒旗……
中国人可以在中国自己的土地上堂堂正正的活着了……
即使喧闹的早晨也未能温暖这寒冬腊月。
行色匆匆的北平城,来了一波人又走了一波人,人来人往,更迭不止。
那年那个响当当的名角儿商细蕊,红透整个北平城,可人最擅长的就是遗忘,大家忙着各自的生计,在瞬息万变的生活中挣扎,遗忘了那段记忆。
只是偶尔有人提起,当年商细蕊唱完了小凤仙就再也没有回来过,有人说他去了南边唱戏,有人说他不唱了,更有人说他和程凤台跑了
商细蕊下了火车,一阵锋利的风毫无防备的刮来
“嗬,真冷”
商细蕊整理一下脖子上的羊绒围巾,拉拉紧盖住了口鼻,不让风进去。
他驻足人来人往的车站,望着一个个或欣喜或不舍的脸庞,他想起当年二爷接他的时候,那个憨二爷,竟然没有认出自己,现在想想也觉得好笑……
走出站台,有些留恋的回头看
这个站台承载了他八年的遗憾,老旧的电箱早已被拆除,只有那空躯壳布满铁锈却无人理会,孤寂的望着来去匆匆的人来人往…
那晚商细蕊唱完小凤仙,妆卸完一半,便不顾一切的跑出去,呼呼的风声在耳畔嘶鸣,周围又旁若无声。他不知道他这么去追他是为什么?跟他走?和他告别?他都没有想好,只是想追上去……
他到了车站的一刻,车开走了,他望着远去的绿皮火车,向上冒出一团团朦胧的烟雾,发出厚重而沉闷的声音,他终究还是没有赶上……
不知道是什么,或许是这漫天纷飞的大雪吧,逐渐模糊了他的视线,什么也看不清了,只觉得一片片雪花温柔的搭在自己肩头,而心里却是空落落的难受
后来他没有去香港,回了平阳,那个他戏开始的地方……
“商细蕊回北平,周老板登台唱《长生殿》”
孩子们的叫喊声,又掀起了一股浪潮,人们冰封已久对商细蕊的记忆,逐渐融化,复苏……
商细蕊站在摊头前,买了两个肉包子,烫手的狠,烫到的手指,捏在耳垂上,这样就不烫了,一转身他就看见了熟悉的面孔
八年了,程凤台好像一点也没有变,厚重的棕黄色大衣披裹在身上,灰色的兔子毛围巾挂在脖子上,手上依旧带着好几个戒指,胡子也刮的干干净净,他还是那么的讲究
“二…二爷…”商细蕊的声音有些哽咽
“怎么我可是你的老板,水云楼开戏了,你不去看吗?我还等着你给我挣钱呢”
这些年商细蕊倒是变得多了,褪去了少年的稚嫩,脸上的肉肉也消瘦了许多,清澈的瞳孔虽依旧毫无杂质,却深邃了不少。头发也梳成了大背头,漏出秀气的额头。一件长衫显出了无尽的儒雅与随和
可是他的声音还像之前一样,空明又细腻,夹杂着久别重逢的欣喜与伤感。
水云楼翻修一新,辉煌了不少,商细蕊见着心中欢喜,以前他是台上人,如今他是座下客……
上头是他唯一的徒弟周香芸在唱他最爱的戏《长生殿》,仿若轮回一般冥冥之中注定的变幻……
小周子已经是在这北平撑起半片天的周老板了…抑字顿语,有着商细蕊的风范,却也有着与众不同的新颖…
商细蕊满意的看着台上的小周子,纵然心中也有一丝的失落,但是只要戏有人传下去,也无碍了
他回过头看着出神的程凤台,那闻尽世事,暗藏波澜的眼眸里闪出点点光芒,在这古韵的灯光里,流转
他想起了什么?自己的娘亲?那年商老板唱的《长生殿》?还是这些年的不舍与期盼?或许都有吧
程凤台回头瞧见那商细蕊带着调侃的眼神望着他,不禁笑出声来…
“二爷,你相信知音吗?”
“我信,所以我一直在听”
多年未见却丝毫不需要嘘寒问暖,千千万万的言语,却在一个眼神中明晰,无需多言,我仍然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