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齐房间的卓上放着一张曲谱,配有精美的毛笔在旁,阳光洒照进来,曲谱里美丽的字符显得更好看了。每次余晚从房间外面走过看到那曲谱,就会很快乐。父亲看到两个孩子相处的这么好,心情也好得不得了,常常开怀地大笑,饭也比以前吃的多些,看起来更加胖的像个弥勒佛。
每当父亲问起若齐在学校的情况。
冉一棠总是回答说很好。
若齐非常受欢迎,若齐功课非常好,若齐非常有礼貌,若齐在演讲赛中获奖,若齐被评选为最优秀学生。
然后父亲又会开怀地笑,看着父亲胖胖的笑脸,她也会笑得很开心。至于若齐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是无所谓的,只要他能给她的家带来快乐,只要没有伤害到她的家人。
然而若齐却在试探她的底线。
余晚的琴赛在全国获得少年组的第一名,除了荣誉以外,还得到了笔不算菲薄的奖金。冉一棠原本打算用这笔钱给余晚换一把更好的琴,不喜欢他的琴在同琴室的孩子们中间显得寒酸。
可是父亲竟然用那笔钱买了把琵琶,琵琶送给了若齐。
那个晚上,若齐弹了整整一夜的吉它,他低着头,修长的手指拨动琴弦,唇角有温柔的笑意。父亲坐在摇椅里面笑呵呵地听,余晚趴在若齐的膝边托着下巴兴奋地听,母亲也仿佛听得入迷了。
若齐弹了很久很久。
深夜,冉一棠到庭院里为花草浇水的时候。
夜露打湿了青石台,点点湿痕,若齐倚着樱花树弹唱不知名的曲子。樱花树已经过了花期,茂密的枝叶被月亮照得微微反光,皎洁的光芒洒照着他乌黑的头发,洒照着他手指间的奇葩,琴弦上闪动着银色的星辉。
听到她的脚步声。
若齐抬起头,望向她,眼睛里一股妖娆的雾气,浑身仿佛被湿润的夜雾笼罩。他嘲弄地向她挥了挥手中的吉它,说:“恨我吗?”
冉一棠握紧手中的洒水壶,脸上没有表情。
若齐的指尖拨弄出一串华丽诡异的旋律,他的笑容亮闪闪的,妖气突然消散了,眉宇间是孩子气的炫耀:“你想要给余晚买新的琴对吗?可惜,它现在是我的奇葩。来呀,来恨我啊,来报复我啊。”
她瞪着他。
呵,原来他竟然知道她想要为余晚买新的琴,那么父亲为他买琵琶并不是偶然了?是他向父亲要求的吗?
咬紧嘴唇,她高高举起手中的洒水壶。
细细急促的水流喷溅到樱花树的根部,也喷溅到他的衣服和吉它上。若齐连声诅咒,恼怒地用衣角擦拭吉它上的水。冉一棠径直转身走向庭院四周散放的花盆,边洒水,边淡淡地说:“你还不值得。”
有了奇葩的若齐就像扎上了翅膀的天使,头顶更加多了圈炫目的光环。每半月,学府都会有些短时间的文娱表演,以前不过是各学堂轮流派出学生来唱歌跳舞或是朗诵诗歌,后来竟逐渐变成了若齐的个人舞台。
每当若齐出现,缕缕阳光,鸟儿在绿树枝桠活泼地轻叫,整个世界寂静无声。
他晶莹指尖拨动出来的音乐,他迷人嗓音低唱的那些歌曲,他的黑发被清晨金色阳光照耀出的柔和光泽,他樱花般美丽的肌肤,他温柔优美的唇角,甚至他随风轻扬的衣角,白色的棉袜子,都美丽得惊心动魄。
所有的学生忘记呼吸,所有的老师忘记呼吸,仿佛刹那间进入了不可思议的魔法国度。
直到有一天,魔法终于被打破了,在若齐清晨唱歌的时候,一辆极为豪华的马车出现在学府大门前。
夫子和学生们惊怔地向学府大门看去。
豪华的马车带出了强大的气流,在圣辉学府的大门前停下。场子上所有人都转身去看那马车。
马车的帘子打开,一只帅气的手戴着皮手套放在舱门的金色扶手上。女生们热泪盈眶地掩住嘴巴。
天啊!
她们知道那是谁了!
一个帅气的少年从马车上走下来,他的袍服雪白,一尘不染,连日光都不好意思留下斑驳的影子。腰间束着一条祥云宽边锦带,五黑的头发束起来带着顶嵌玉小银冠,一位管家打扮的古板男人也从马车下来,恭敬地跟在少年身后。
“王……爷……”
“王爷!”
“王爷——!王爷——!”
广场上的女生们开始尖叫!兴奋的泪水忍不住从她们眼角滑落!王爷在三个月前去了江国,有传言说这一学年都不会再回来了,没想到,她们竟然可以再次看到少爷!
少年边走边脱去手上的皮手套,略一回手,管家恭敬地接了过去。少年俊美倨傲如太阳神阿波罗,随着他向广场中的人群走去,女生们尖叫着,一颗颗心脏要跳出喉咙。像海水分开般。
人群不由自主闪开道路给少年。
漆黑倨傲的眼眸,眼底隐隐闪出绿宝石的光芒。
少年面无表情地自人群中向前走,学生们纷纷闪开,乌压压的人群,离他如此近,却忽然没有人敢跟他打招呼,尖叫涌动在胸膛里但没有女生敢再喊出来。
空气变得窒息,少年的气息高傲凌人,人群纷纷闪开。
少年目不斜视地笔直向前走,直到走到一个女生面前。
他站住,低头凝视她。
绿宝石般的光芒在眼底飞闪而过。
众人惊叹的目光之中,少年轻弯下腰,拉起冉一棠的右手,在她的手背印下一个吻。
这个吻是冷的。
冉一棠的手被握在他冰冷的掌心,她仰头,对他灿烂微笑。
此刻的圣辉学府,所有的焦点都在王爷身上,连洁白的云朵和明媚的阳光也都聚集在王爷头顶的天空。
没有人记得,场子的台上还有人在唱歌,清晨的露珠,银色的麦克风。
若齐轻轻弹唱着吉它,歌声美丽清灵,飘荡在孤独的空空荡荡的世界里。如果有人看他,会吃惊地发现此刻的若齐美丽得像个妖精,因为被忽视受到伤害而更加美丽得嚣张的妖精。
餐桌上摆满了碗筷,菜式很多,母亲几乎把所有稍微拿手的菜都做出来了,分量足够八九个人的,但就算如此母亲还是显得局促不安,不时担心地看看父亲,又担心地看看冉一棠身边的虞川林。
虞川林静静吃饭,他吃的很少,静悄悄没有丝毫声音。因为他的安静,大家忽然都变得很安静。父亲原本欢迎地笑了几声,虞川林也礼貌地微笑了,然而他倨傲尊贵的气势,和站在他身后毕恭毕敬的管家,让父亲的笑容变得尴尬起来。余晚很乖地低头吃饭。若齐也安静地吃饭,安静得仿佛他根本不存在。
气氛有点怪异。
冉一棠盛了点汤到余晚碗里,说:“多吃点,晚上不要练琴到很晚。”
“嗯,谢谢阿姐!”余晚抬头对她笑。
虞川林的背脊忽然有些僵硬,他慢慢放下筷子,身后的管家恭敬地递到他手前一方洁净的丝帕,他用丝帕擦了下唇角。
“吃完了吗?”冉一棠微怔说。
虞川林点头。
“不行啊,你吃的太少了。”她拿起虞川林的碗盛了一点汤给他,“喝点汤,这是母亲的拿手菜。”
虞川林望着她。
他重新拿起筷子,慢慢将鸡汤喝下去,然后又用丝帕擦了擦唇角,起身说:“大家请慢用。”
父亲母亲急忙也站起身,父亲不安地说:“王爷,饭菜太简陋了,请您……”
“晚餐很丰盛。”
虞川林淡淡地说,目光落在冉一棠身上,然后他转身走出餐厅,走到庭院里,透过窗户玻璃可以看到月光下他等待的身影。父亲母亲和余晚都望向冉一棠。她若无其事地吃完饭后,才放下碗筷也走了出去。
若齐看着冉一棠离开的背影,嘲弄地勾起唇角。
月光透过樱花树的枝桠洒下,斑斑驳驳,皎洁如水。青石台微微清冷,虞川林坐在管家的外衣上,黑发上的缎带在夜风里轻舞,他好像在想什么,一种疏远的气息让人难以接近。
冉一棠坐到他的身边。两个人静静在月光的樱花树下。
她伸出手挽住他的胳膊,侧头望他,眼底有种温柔的神情:“怎么突然回来了呢?不是说还要再等一个多月吗?”
“他是谁?”虞川林沉声问。
她怔了怔,才明白他问的是什么。
“他是父亲从外面带来的孩子,叫若齐。”
“会住多久?”
“不知道。父亲很喜欢他,也许会住很久。”
他凝视她:“你喜欢他。”
“没有。”
“你讨厌他。”
“没有。”她笑一笑。
这个笑容让虞川林的背脊又开始僵硬。
“为什么不告诉我?”他的声音冷冷的。
“没有关系的人,为什么要告诉你。”她笑他,眼睛亮亮地斜睨他,“喂,你总不会是为了他特意赶回来的吧。”原本他还要一个月才能回来,却这么突然的回来了,昨晚收到信的时候也没有听他说起。
黑暗中,虞川林的脸有些不自然的晕红。
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了,冉一棠懒懒地打个哈欠,撒娇地问:“这次回来有没有带礼物给我呢?”
“有。”
“是什么?”她很好奇。
“你想要什么。”
“呃……想不出来……”她想了想,眨眨眼睛,笑着说,“是香囊对不对?或者是衣服?你已经好久没带我去吃煎饼果子了。”
“喜欢的话,明天陪你去吃。”虞川林凝视她。
“好啊。”她点了点头。
以前他送的珠宝衣服什么她一次也没有用过,那么奢华的东西不适合她。只是如果对他的礼物不表现出好奇的模样,他会不开心。
一个小巧精致的黑色盒子,盒子上镶嵌着晶晶闪闪的绿宝石,月光中,盒子里有一个木色的祥木簪子。
冉一棠惊奇地将祥木簪子拿在手里:“咦,居然是簪子呢!”
“喜欢吗?”
虞川林从她手中拿过簪子,俯下身,手指穿过她海藻般的长发,祥木簪子,繁复美丽的花纹,扎在她的头发上。
“以后,每天戴着它。”他对她说。
冉一棠怔住:“为什么?”
“以后穿女装必须把头发梳起来。”他的手指滑到她的脸颊,声音很低。
“喂,你真的很霸道啊……”她轻叹,“每天不管多晚都要看你的来信,每天都让老江几乎寸步不离地跟着我,现在,连我的头发都要管了吗?”
虞川林的下巴有倨傲的线条:“你是我的。”
冉一棠望向他。
虞川林接着说:“你是没有意识到你的美,你不知道你有多美,以后穿女装必须把头发梳起来,并且戴着这个簪子。”
不知不觉,已经四年了。从初次见到他,到他喜欢上她,到她喜欢上他,发生过那么多的事情,他却仿佛丝毫也没有改变过。一如当年幼小的她闯进王府时,正在花园草坪上射箭的十三岁的他,俊美冷漠而霸道。
冉一棠笑了。
没有等到她的回答,虞川林扭头看她。夜色里,她眼底有某些复杂的感情,她那样凝望着他,使他的背脊渐渐僵硬起来,而说出来的话依然冰冷执拗:“怎么,莫非你真的喜欢上那个什么若齐了,所以……”
“我喜欢的是你,是小林子啊。”冉一棠打断他,眼珠静静的。
虞川林屏息,心底狂涌出一股喜悦,然而依然处在僵硬状态的唇角,让他的笑容看起来出奇的孩子气。原本有些薄怒的她,也不由得为他的这个笑容而蓦然妥协。
她叹息,依偎着他的肩膀,轻声说:“祥木簪子我会每天戴着它……可是,你要相信我,好吗?”否则,他过度的紧张和霸道会让她喘不过气。
虞川林伸手将她搂进怀里。皎洁月光里,两人的影子斜斜映在微湿的石台上。
过了一会儿。
夜色中,虞川林低声问:“这段时间,有发生什么事情需要我帮你处理吗?”
她摇头:“没有。”
“……”
“啊,对了,可以拜托你一件事情吗?”她突然想起来。
“嗯。”
“以后不要再来冉府了。”
虞川林推开她,面容变得冰冷。她拉拉他的胳膊,见他还是板着脸,不由得笑出来。
“喂,刚说过你,怎么还是老样子啊,动不动就生气。”她调皮地说,“明知道我最讨厌你这样了。”
他冰冷地看她。
“你也知道,每次你来冉府,父亲母亲包括余晚都很尴尬,气氛也怪怪的。你啊,出现在我家真的很不搭调……我们以后可以约在外面玩啊。”
她凑近虞川林的脸:“喂,你如果再生气,我也要生气了啊。”她的语气中半开玩笑半带着威胁。
月光如水。樱花树在夜色里枝桠轻摇。
虞川林站起身,对她说:“我可以答应你,不过往后一个月,每天你都要陪我用午膳。我会让马车接你过来。”
说完,他走出庭院。
院子外面,管家站在马车身旁边,恭敬地为他拉开了帘子。
夜色渐深。
冉一棠抱住膝盖坐在石台发呆,她的身子缩得小小的,影子也变成小小的一团。
一个人影走到她的身边,阴影将她笼罩进去。
她知道那是若齐。因为他身上有种白雾般淡淡的味道。
“原来你跟我是同类人。”
他居高临下地望着她,笑容有点邪恶,诡异但是漂亮。她没有看他,继续发呆,好像此刻发呆是她最大的乐趣。
许久之后她才淡淡地说——
“没错,所以离我远一点。”
黑色的马车在夜幕的街道上飞驰。
“王爷,您告诉冉小姐了吗,那个祥木簪子是您用三天的时间亲手刻出来的!”沈管家从前面回头,刻板的面孔变得非常鸡婆,跟刚刚在外人面前表现出来的模样差别好大。
虞川林沉默地望着车窗。
“您不能这样,王爷啊,喜欢一个女子就要表白,要表白给她听,说甜言蜜语来哄她。您老是冷着一张脸,为尹小姐花了那么多心思也不说给她,尹小姐怎么会知道呢?!”沈管家絮絮叨叨地说,“上次那个墨忆玉佩也是您亲手镶嵌制作的,可是尹小姐一天也没有戴过,您为什么……”
虞川林的眼底闪过不悦。
沈管家干咳,怏怏地闭上了嘴。
帘子缓缓降下来,夜风吹进,虞川林用手指撑住额角。
她的眼睛象海水一样飘忽,有时撒娇,有时生气,有时温柔,有时冷漠,而当她穿女装的时候,又总是那么的慵懒娇媚。
所以,她必须把头发梳起来。
虞川林的瞳孔收紧。
前面的沈管家突然打了个寒战。
圣辉学府后院停马车的地方泊满了各种豪华好看的马车。自虞川林从珂美国回来,原本经常不来上学堂,只在家里接受教育的各府公子小姐们也都纷纷出现。圣辉顿时变成了好像书里的贵族学府一样,每天里自家背景普通的学生们光是看公子小姐们华丽的服饰和阔气的排场就眼花缭乱了。
但是,在圣辉最尊贵的就是虞川林。
其他的公子小姐们每天都跟在他身后,在学府用餐,在藏书阁看书,在武馆练武,在菱亭聊天。在浩浩荡荡的一群公子小姐中,能亲密接近到王爷的却只有一个人。只有冉一棠。
只有她可以并肩站在王爷身边,听他说话,帮他拿衣服。因为她是王爷的未婚妻,从三年前起,十三岁的王爷就宣布了她的特殊地位。
“什么鬼王爷!”
场子上几个女生惊呆地捂住嘴巴瑟缩成一团,看着她们的大姐头被几个侍卫模样的男人打,她们应该冲过去保护大姐头的,可是她们不敢。之前与冉一棠有过冲突的女生被打得鼻青脸肿,模样比她当初打的那个胖女孩还惨,但是她还在拼命地反击,嘴里乱七八糟地痛骂。
“我骂他的未婚妻又怎么样?下次见了冉一棠我就揍死她…打不死我,以后我会把你们全都打死!”那女生怒骂,一个侍卫男人揪住她的头发,狠狠几个耳光打过去,鲜血从她嘴角涌出来。
一个秀气的男生招手。
其他几个保镖赶忙走过来。
秀气男生说:“把她的嘴封上。”
“是!”
几张巨大的胶带纸被用力拍在那女生嘴上,她呜呜挣扎,神情愤恨,骂不出声音的她被继续殴打着。其他的学生们远远围观,听说她被打是因为欺负过王爷的未婚妻,根本没有人敢靠近。
“她没有欺负我。”一个淡淡的声音响起。
众学生望去,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王爷已经来到了人群中,身边站着冉一棠,身后跟着管家和几个公子小姐。众学生立刻让出道路来,不敢挡在他的面前。秀气男生看到王爷后,急忙走过来,一脸嗔怒地说:“哥,这个坏女子曾经欺负过尹姐姐呢!”
虞川林的瞳孔顿时变得冰冷。
“她没有欺负我。”冉一棠又重复了一遍。
“可是,我听说……”秀气男生有点着急了。
“你听错了。”
冉一棠没有再理他,她那女生走过去,几个侍卫面面相觑,没有见主人发话他们不晓得该做何反应。她蹲下去,“刷”地将胶带纸从短头发女生脸上撕下来,平静地看着那女生愤恨的眼神。
“你走吧。”她对那女生说。
“冉一棠!我会杀了你!”女生嘴角淌血,两眼冒出狠光,被打的屈辱让她浑身愤怒地发抖。
冉一棠笑了。“喂,打你的人又不是我。”她唇角勾起来,笑意淡淡的,“不要像狗一样乱咬。那人打你是为了讨好王爷,跟我有什么关系。这世上有对你好的人,有对你坏的人,你的朋友们不敢救你,我救了你,你应该感激我,这才是道理。”
女生目瞪口呆。
冉一棠站起身,走回到虞川林身边,那秀气男生也正目瞪口呆地望着她。她懒得说话,抓住虞川林的手指摇一摇,虞川林将她的手握在掌心,知道她已经很不耐烦了。
“哥。”秀气男生有些局促不安。
虞川林的声音冷淡而疏远:“宋嵘,请以后叫我的名字,我只有皇兄一个哥哥,没有其他兄弟姐妹。”
身后传来吃吃的笑声,那些公子小姐们用不屑的眼光瞟着宋嵘,宋家在京城长袖善舞,可惜这套使用在王爷身上未必吃得开。
宋嵘脸红红地说:“对不起,哥……不,王爷,我是不是给您闯祸了……”
虞川林拍拍他的肩膀,宋嵘这才松口气。
“冉姐姐,我是一学堂新来的宋嵘,王爷?是我最崇敬的人,以后冉姐姐也会是我最崇敬的人!”他脸上的笑容纯真无比。
冉一棠对他淡笑点头。
那边,那女生一脚踢开那些围住她眼泪汪汪大骂自己没用没有胆色的跟班女生们,对尹夏沫离开的背影喊:“冉一棠!”
冉一棠回头。
“我的名字叫做燕情!你记住了!我会把今天受到的屈辱全都还给你!”她声嘶力竭地喊。
冉一棠不感兴趣地打量她。
虞川林眉心皱起。
不过那天以后,冉一棠再也没有在学校里见过这个叫做燕情的女生。有传言她转学府了,有传言她被学府开除了,更多的传言是王爷动用了某些方法使她再不能出现在冉一棠面前。
王爷重返圣辉,让若齐的光彩或多或少受到了影响。若齐的美丽,若齐的温柔是王爷没有的。然而王爷的尊贵,王爷的背景,也是若齐难以企及的。女生们可以接近若齐,但是无法接近王爷,王爷就像漆黑夜幕中最遥远的一颗星,闪着寒光,因为明知无法得到,也就更加令人神往。于是,若齐就成为了她们幻想中最可能的美好梦想。
可惜,这个梦想很快就被残忍地打破了。
事情发生的时候,冉一棠正靠在黑色高端的马车前,她手里拿着毛巾,看着虞川林绕着清晨的湖边慢跑。
所有的一切她都是后来听到的。
据说有天,若齐照例在广场舞台上弹唱奇葩,下面的学生们听得如醉如痴。忽然有人从人群中走了出来,走上舞台惊诧地盯着他。
“你是若齐?”
“你不是应该在监狱吗?什么时候放出来的?”那人吃惊地问。
这两句话,这两句话被台上的喇叭放大出来,在场子里轰轰作响。
台下顿时一片哗然。
原来,若齐竟然出身于青楼,好像他的母亲是妓女,因为家里贫穷抛弃了他。他从小被很多家庭收养过,但都因为行为不端被送回青楼。有一次是被京城名流宋家收养,结果他却杀死了宋夫人的侍女小西,被管营拘捕。
圣辉的学生们全都惊呆了,几个女生甚至晕了过去。
她们无法忍受自己心目中优秀的皇子竟然这样肮脏不堪。
下午的阳光透过归云阁的木窗照射进来。虽然号称是学府饭店之一,然而名贵的装修和昂贵的饭食使得这里分外清净。
冉一棠低头无聊地翻看书籍,虞川林宁静地喝茶。
其他的公子小姐们睁大眼睛看着宋嵘。
“他看起来一点也不像,对不对?”宋嵘的脸上有稚气的苦恼,“他刚来宋府的时候,我好喜欢他啊,整天‘哥哥’‘哥哥’地跟着他跑,父亲母亲也很喜欢他。可是,后来我们就发现了,他全都是假装出来的,他一点也不喜欢我们,母亲买给他的新衣裳,他竟然剪碎了扔了。”
“啊……”
一片抽气声。
冉一棠的眉梢不被察觉地跳了下。
“接着,我们就发现他虐待动物!母亲最爱的鹦鹉,还有我的兔子🐰,他都在虐待。”宋嵘满脸沮丧地说,“原来母亲还同情他,想要把他送回青楼就算了,可是他居然残忍到把母亲的贴身侍女都杀死了!”
“啊!”
更大的惊呼声。
“没有办法,侍女鸭鸭对母亲来说太重要了,只能请官营过来,然后,若齐就被关进牢狱了。”宋嵘垂下脑袋,“我太冲动了,不该当着大家的面把若齐的事情说出来。只是当时我太吃惊了,一直以为他还在牢狱里面呢,没想到会碰见他。”
见他说完,公子小姐们赶忙纷纷讨论起来:“啊,听说在青楼长大的人心理都很阴暗呢!”
“本来就是垃圾,连自己的父亲是谁都不知道,才会被送到青楼。”
“好可惜,那个若齐看起来就像书里的完美皇子,没想到这么脏啊。怪不得母亲常说不要我跟那种阶层的人交往,哎呀,可怕死了!”
“他看起来不像呢!”
“一看就是杀人犯的话,还有谁敢收养他?穷人一心想要往上爬,就伪装得好像很优秀。世界本来就是这样。”
“有道理!”
冉一棠的手指在书页上收紧,她皱眉,合上书,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当她站起身,正在火热讨论中的公子小姐们全都怔住呆看她。
“你们慢用,我有事先走了。”她拉开椅子走出去。
虞川林猛然拉住她的手。他也站起来,紧紧凝视她,冰绿瞳孔中透出紧绷的不悦:“他们说的是若齐,与你无关。”
“是跟我无关。”她笑容很淡,“只是我要去茶楼帮工了。”
“我送你。”
“不用,穷人家孩子到茶楼帮工,坐着豪华马车去,不太合适。”她轻轻挣脱开他的手,头也不回地走出充满阳光的学府饭店。
若齐瞪着她的背影。
半晌,他气息冰冷地离开了。只剩下各家公子小姐们尴尬地面面相觑。
晚上,星星在夜幕中闪烁的时候,冉一棠回到了家里。她带了一包煎饼果想要给家人加餐,可是一踏进堂屋,立刻感觉到有种压抑的气氛。父亲母亲沉默地坐在杌子上发呆。余晚一见到她就赶忙把脸扭过去,背对着她,身上的衣服脏兮兮的好像跟人打过架。
“发生了什么?”
她把煎饼果子放在餐桌上,心里隐约猜到是因为什么事情。
母亲看了看她,爸爸也没有说话。
冉一棠走到余晚身边,把他的脸用力转过来,额头一大块淤青,眼睛也被打肿了,紫色的眼皮松泡泡地垂着。
“你跟人打架?!”
她又急又气,一扬手,一个巴掌差点打过去。余晚瑟缩地缩着脖子,望着她,眼泪啪嗒啪嗒从肿肿的眼眶里流出来。她心里一痛,咬牙将手又收回来,怒声问:“为什么打架?!”
余晚忽然觉得很委屈,放声大哭:“他们说若齐哥哥是杀人犯…呜…我喜欢若齐哥哥…若齐哥哥不是杀人犯…他们都是坏孩子…若齐哥哥是好人…若齐哥哥不是杀人犯……”
冉一棠皱了皱眉,心里涌上一股嫉妒的酸意,然而又被他哭得心痛极了,忍不住将他抱进怀里,轻轻摇着他哄着他:“乖啊,余晚不哭……那些都是坏孩子,你不要理他们啊……只有坏孩子才会说别人的坏话,你要是生气就上当了……乖,不哭……你再哭……再哭……姐姐也要哭了……”看着余晚委屈的泪水,她的眼圈也红了。从小到大,她最疼这个唯一的弟弟,见不得他有一点难过。
余晚乱七八糟地用手背擦脸上的泪痕,抽噎着抬起头:“阿姐,若齐哥哥不是杀人犯……”
“好,他不是杀人犯,阿姐当然相信余晚啊……”
冉一棠轻柔地帮他擦掉眼泪。
父亲看了看她和弟弟,深深叹口气,胖胖的脸上满是阴云。
繁星点点,庭院里的樱花树下。
若齐抱着膝盖坐在青色的石台,他像一个个迷路的孩子,背脊有点孤独和寂寞,黑玉般的头发被夜风吹乱。
夜很静。
冉一棠给庭院四周的花草浇水。
若齐的声音象夜雾一样轻忽:“你开心吗?”
冉一棠蹲下来,把芦荟搬到向阳的角落,只有见到阳光,芦荟才能生长得茂盛。她吃力地搬过去,然后洒水,直到水从花盘的下面微微渗出来。接着她开始给月季花洒水。
“他们说我是杀人犯,你可以把我从这里赶出去了。你一定很开心,对吧?”
若齐的背影融在夜色里。
冉一棠给所有的花草都浇完水了,她伸伸懒腰,轻轻打个哈欠,走回屋子里面去。
圣辉学院的学生们都以为若齐不会再出现了,可是,他竟然还是每天都来上课。他唇角的微笑还是那么温柔,眼睛还是那么乌黑晶莹,眉宇间还是那么清澈动人。
学生们远远地打量他。
很奇怪,纵使在铺天盖地的流言蜚语中,纵使在不怀好意的指指点点中,若齐依旧纯净美丽得好像天使国度的皇子,有种圣洁的气质,仿佛他是不可亵渎的。
渐渐地,有人不禁怀疑,所谓杀人犯可能只是谣言吧。
若齐看起来真的不像。
而且也没有什么真凭实据啊。
于是又开始有女生试探着接近他,小心翼翼地跟他说话。因为一切都不确定,校园里充满了一触即发的紧张气息。
一天早上,场子旁边的大布告栏上竟赫然贴了一张陈旧发黄的纸,纸中的一段文字被人用红墨笔醒目地圈了出来。时间是一年前,官营因为涉嫌宋府杀人案而拘捕一个名叫“若齐”的少年,照片中的宋夫人自责是自己疏忽大意给杀人犯造成了机会。
圣辉学生们呆呆站着。
每个人都傻了般地张大嘴,乌压压的人群聚集在布告栏前,直到一个人从人群中走出来,一把将报纸撕下来揉烂扔在地上!
那个人是若齐。
若齐冷冷地看着面前的这些人们,他的眼神冰冷嘲弄,一种妖艳的雾气笼罩他的全身。
圣辉的学生们足足呆怔了一刻钟。
终于,不知是谁带头,呐喊声此起彼伏地响起——
“杀人犯!”
“若齐!杀人犯!杀人犯!若齐!”
“杀人犯!滚出去——!”
“杀人犯——!!!”
圣辉的学生们陷入莫名的怒气之中,他们挥舞着拳头,将若齐包围在布告栏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