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将整个城市染得金黄，也将两人的影子拉的老长。四周的空气在金黄的余晖下却显得有几分寒意。
“我曾经见过死神。”
黎茗慢慢地走着，不时驻足一会。她说这话时更是低着头，不敢直视秦萸的双眼。
“与传说中的一样，他身穿黑色的大披风，戴着一个白色的骷髅面具，手举一把巨大的镰刀。给人带来的感觉就是恐怖而畏惧。”
“那你怎么会还活着……”秦萸将信将疑。
“哈哈，说来奇怪，那死神并不是夺取我的生命，而是我父亲的。”黎茗虽故作轻松，声音却是有些哽咽。
“抱歉，对你说这些疑神疑鬼的话。因为听说小萸你也差点……所以就想找个或许能理解我的人聊聊。”她紧紧地攥住自己的书包肩带，“最近遇到了些奇怪的事……”
为何非将死之人也能看到我？秦萸略微担忧。天神下令过众神行事万不可被无关之人发现踪迹，自己这样冒然强留人间已是大忌，但好歹也使了些手段让其他神明无法察觉；但若平常工作之时就已暴露踪迹，这后果不堪设想。
不妨先辨辨真假吧，说不定是眼前这个人出现了幻觉。想到这，秦萸便有了兴趣，顺着黎茗的话问道：“一些什么奇怪的事？”
看秦萸有了兴致，黎茗才总算是不再拘束，开始泛泛而谈：
“我的母亲在我很小的时候患病过世了，而家里也因此欠下了高额医疗费。父亲不得不没日没夜的出去工作挣钱，同时精心呵护年幼的我，好不愧于母亲。每晚当他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家时，还要陪我这个不懂事的孩子玩。你能想象吧，那种日复一日、看不到未来的绝望。”
“再坚强的人，这样劳累了几年，依旧离目标相差甚远，总有一天会崩溃的。如果当初我能察觉到的话……”
黎茗开始啜泣，浑身在微微颤抖。
秦萸叹了口气，她是不理解人类的这些琐碎情感的。但曾有人告诉过她，如果有人在她面前哭，不知如何安慰的话，就去拍拍他的肩膀。于是不假思索的，她拍了两下黎茗的肩膀。
“……谢谢……”黎茗拿出纸巾擦拭眼角，“抱歉，让你见笑了……”
“没事，你继续说吧。”秦萸其实有些反感这样拖拉，但还是不打算惹恼黎茗，毕竟情报要紧。
“在我六岁的某一天，不知什么成为了最后一根稻草，父亲终于是忍耐不住了。他在我家简陋的小屋里，就在那盏摇摇愈坠的吊扇下，选择了上吊自尽。”黎茗手里的纸巾被她紧紧攥住。
“说来奇怪，那吊扇平日看起来摇摇愈坠，可这明明悬挂了个百来斤重的人，我却怎么望着它掉也掉不下来。父亲在那是那么的痛苦，我看到他不能呼吸，整个脸都变成了紫色……没错，就在我眼前。”
纸巾被撕的粉碎。
“同时，我也看到了死神。他要带走我的父亲，我当时竭尽全力用我这小拳头赶走死神；显然这是无用的。”
“于是我只能束手无策地，看着死神用一把巨大的镰刀，砍向父亲，而后父亲便再也没动过了……父亲……永远离开了我。”
秦萸有些不耐烦了。这样说来，这个黎茗确实是见过我。的确是有传闻说一些孩子具有灵力，可以看见鬼怪，不过人类都当是孩子们的一场噩梦罢了。基于此，稍稍糊弄一下就行了。
“我亲眼所见父亲死在我眼前，却从未想过他是想将我抛弃，或许他只是想着自己死去，债务便跟他一起走了吧。因为后来我搬去了爷爷奶奶家，确实是换得了暂时的安宁。”
秦萸又叹了口气，果然人类都是如此复杂繁琐的存在，我可不是来听你唠嗑的。“所以奇怪的事是……”
“嗯，奇怪的事就在这里。父亲明明是去世了的；可我最近却接二连三收到匿名的信件，无一例外地是对我的慰问与悔恨，每封信件还附了一定数额的支票。我对比了这些信件，都是出于同一人之手，而且最让我感到毛骨悚然的是，它们与我父亲的字迹一模一样。”
秦萸的兴致终于来了。“一模一样？”
“是的，就算是他人临摹，我父亲的字我也绝不会认错。同时我时常感到有人在偷偷跟着我，比如有时回家，家里明显被人打扫过；在上下学路上，有时会遇到某家店老板招呼我，尝不肯留下姓名的人买好的点心……”
“我不敢报警。说是不敢，其实也是私心作祟。很奇怪吧，明明应该是不寒而栗的事情，我却莫名觉得舒心与欣慰。我觉得这是父亲在暗中保护着我，弥补着什么。仿佛一旦我去查个水落石出，父亲就会真正离我远去。”
“这种情况有多久了？”秦萸警觉地问道。
“嗯……应该有三年了吧……以前没那么频繁，半年寄一次信；最近是一个月一次……家里被打扫的痕迹也好像是一星期一次……”
“知道了。”秦萸若有所思地回答，“另外，你所见到的死神，不过是孩童时期，在不断重复的回忆中与传闻结合、捏造出来的幻象而已。这世上是没有神的，我也没见过。”
“咦？是这样吗？”黎茗有些羞愧，她的脸又红红的转向了地面，“我还一直以为那就是真的呢……”
“不过你父亲这事，谢谢你告诉我。”秦萸长舒了口气，接下来可有的忙了。
“那个……不用谢的，应该是我要谢谢你听完我啰嗦……整天藏着秘密还是难受，实在是想找人倾诉一下……”
秦萸并没有理会她说的话，而是打断问道：“假如，我是说假如，你的父亲真的还在这个世上，你会怎么办？”
那双被眼泪浸润的眼睛，在夕阳的照耀下忽的闪着光。她歪着头，微笑着说：“那样的话，我希望能够好好的与他告别。”
漫长的放学路总算是结束了。秦萸悄悄走进无人来往的小巷，轻吟着法咒，随着漫天的红色花瓣落下，她已从人间回到了冥界，换上了那身华丽而可爱的礼服。
“黎永，死于x年x月x日，已归回冥界。”斯提克斯之书如是写着。
死神指着这个名字，再连续轻点三下，整句话便发着微光、亮了起来，她念道：“今生为谁？”
斯提克斯之书猛地放出巨光，照亮了整个殿堂。在强光中死神隐隐看到这个人的往生记忆，她看到一位呱呱坠地的男婴，看到他从小就立志要保护女孩一辈子，看到他与长大后的女孩走入婚姻的殿堂，看到他将幼小的黎茗高高抛起再接住，看到他抱起爱妻的尸体放声大哭，看到他在面对不懂事的黎茗掩面而泣，看到他最后用粗绳缠住自己的脖子、留下女儿抱住自己无力的双腿哭嚎……
随着记忆的流逝，光芒也逐渐黯淡，斯提克斯之书在这句话后渐渐出现了一小行字：
“未入转世轮回。”
呵呵，好一个漏网之鱼。死神翻回斯提克斯之书，轻吟法咒，在一阵花瓣飞舞过后，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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