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姑娘,你怎么,怎么能开这种玩笑呢?!”小莫子又急又气,语气中有些指责。
但床上的宁才人却一句话也没说,只是看了一眼方脍禾,后者依旧一副老神在在笑眯眯的样子。
“小莫子别急,恐怕这饭没那么简单。何不问问方姑娘再做结论。”
方脍禾欣赏地看了宁才人一眼,眼睛一弯,笑得更开心了,转头对小莫子说:“对呀,莫公公你别急嘛,我这不还没说完吗?”
“娘娘请容我先卖个关子,你先吃了试试看,容后我再为您解释。”
宁才人不再多问,让小慧盛了饭菜端到面前来。近看以后她才发现这饭不仅仅是像普通的饭那样白嫩,它要比比寻常的颗粒饱满些,还有点点金光若隐若现,她甚至感觉到有股熟悉的香气蕴藏在这些饭粒之下。
她试探地舀了一小勺,送进嘴里。
好香!
牙齿破开米粒表层的时候,里面就有一股鸡的浓香冲出,紧紧包裹住了她的舌尖。她又咀嚼了两下,浓郁的口感却丝毫没有油腻感,甚至还有一种海浪洗涤后的清爽感。当它滑下食道后,仿佛感觉到有一股强烈且奇妙的生命力在注入自己的体内。
甘甜、温暖,那是她所熟悉的,怀念的味道!
“丫头,怎么那么脏蹲在门口?”
“对……对不起,我,我马上走。”
“没事,进来吧,看你瘦的样子,好几天没吃饭吧?”
“嗯。”
“来喝一碗暖暖身子吧,看你这小丫头哆嗦的!”
“谢谢……”
她眼底有了股热意,就像冬日的那朵暖阳落重新又落到了当年那个又脏又瘦的小丫头心上,接过那碗什么都没有的乌骨汤就以为得到了全世界的美味和暖意。
真是,好久了啊……
她又舀了一勺,两勺……直至整个碗都见了底。她举着勺子,终于,愣愣的落下泪来。
“娘……”不等一旁的小慧问完,她便打断了她,目光灼灼地看向方脍禾。
“你去过东夷的茴香楼。”不是疑问句,而是十分肯定的语气。
方脍禾显然也有些惊讶她的过度反应,但她还是老老实实的点了点头,“是的,以前爹爹带我周游列国,我们的确在东夷停留了好一段时间,我也有幸向茴香楼的李青李师傅讨教过一些厨艺。”
“难怪……”宁才人怅然地垂下眼眸,一阵失神,然后像是突然反应过来对她抱歉地笑了笑:“抱歉,方才是我失态了。只是这个味道,我已经十几年没再吃到了。”
“娘娘言重了。让娘娘再忆起就是伤心事,倒是我的不是了。”
“方姑娘说的哪里话,今日还要多谢你了。”宁才人温和的对她摇了摇头,解释道,
“十几年前我尚在东夷,那时候我还是奴籍,吃不了好的暂且不说,可能这顿吃了下顿也没有了,所以我常常到茴香楼的后院那儿守着,看看有没有什么别人不要的吃食被丢出来,结果常常被掌柜的赶走,有时候还要挨打。
多亏李叔,他那时也不是茴香楼的掌勺,只是一个年轻的学徒。那天他正好撞见我挨掌柜打,就帮我拦了下来。他见我生的瘦弱,于心不忍,便把剩余的乌骨鸡边料熬些给我喝,我害怕再挨掌柜的打,所以推脱,他却恼了,还说什么不能浪费食物。我半推半退的就接受了,后来他也时常在门口等我,或者给我留一碗鸡汤。我非常感谢他。我小时候身体那么差,没被冻死,反而还养的不错,大半功劳都是他的。”思及此处,宁才人神色也浮现出温柔的笑意。
“原来如此。”方脍禾也有些动容,了然地点点头,她那时候和李青这个小老头学艺也有半年左右,自然也明白他是个怎样刀子嘴豆腐心的人。
“李叔肯将他的手艺传给你,看来是被他视为弟子的存在啊!”宁才人刚才相比,对方脍禾显得更亲和了些,调笑般地说。
“李师傅的确教会我良多。”方脍禾想起那个嘴硬心软的白胡子老头,面纱下面的脸也带上了几分笑意。
宁才人放下碗筷,又问她道:“只是像今天这样的菜色,我似乎以前从未听他说过!莫非是他后来新研发的?这其中的玄妙,你可否与我说说?”
听到做菜,方脍禾像是一下子精神了许多,一双黑色的眼睛亮晶晶的发光:“其实这是我在李师傅的乌骨鸡汤料理菜谱之下研究出来的新菜色。”
“哦?”听她这样一说,宁才人也露出了些许好奇的神色来。
“其实这道菜我为它取了个名字,叫乌骨鸡包饭,顾名思义,就是把浸泡了一个时辰的糯米塞入乌鸡体内再封口。把乌鸡放进炖锅,熬煮一个时辰,使得汤汁和鸡肉的营养和美味都通过热量传导并涨满每个米粒内部。”
“而且,”她神神秘秘地笑了笑,“娘娘食用时,是否觉得他没有寻常鸡汤那般油腻之感,反而有甘甜在舌尖回味呢?”
“的确如此,”宁才人点点头,然后恍然大悟,“明白了,原本的乌鸡汤极易产生油腻的口感,但是如果用上了糯米,那么米饭就会冲淡它的油腻,再加上糯米本身的甘甜,口感就更是上佳了。”
“娘娘真是冰雪聪明,而且我在外面包的汤中用了枣、桂圆、当归、香菇、滑子菇等一系列清淡滋补的调味品和佐料。虽然让生病的人,对身体大有好处,但是滋补类的药材略微发苦,影响口味。”
方脍禾说到这里下意识抄起了手,想摸摸下巴,突然触到面纱冰冷的质感,复尔又放下,继续说道:“所以糯米的清甜还会有效的冲淡那些苦味儿。”
宁才人听完她说的话夸赞道:“方姑娘真是玲珑心思,面面俱到,如若李叔知道了,恐怕会非常骄傲吧。”
方脍禾嘻嘻一笑:“李师傅知道啊,当初我做的那好多失败品都是被他吃了的。”状似无奈地摊了摊手“他自己说的,不能浪费嘛。”
宁才人一听笑得更大声,一时心情大好,身子也觉得舒坦了不少。觉得这小姑娘性子颇合自己脾胃,便招呼她坐过来,想和她多聊聊了。
而方脍禾也不是拧捏的人,加上她自己也觉得宁才人的性子和自己有几分相似之处,两人便由美食发散到方方面面,谈天说地,越聊越投机。宁才人甚至一度想让方脍禾做了自己的儿媳妇。
直到天色大黑了,御膳房送饭的小太监敲开初阳殿的大门,方脍禾才反应过来。
糟糕了!自家小舅舅似乎还在等着送自己出宫呢!
于是她辞别了自己新认识的这个好友,许诺下次进宫一定再来看她。被来送膳的小太监匆匆地带回了御膳房。
御膳房的门口,小太监已经走了,方脍禾却自己一个人站在御膳房的红楠木门门口,御膳房泄露出来的点点灯光在她身上晃来晃去,她脚步不停地踱来踱去,心里面直发虚。
她让小舅舅等了怎么久,肯定完蛋了!她记得自家小舅舅是最讨厌等人的。小时候他们和隔壁家的二胖一起约着出去玩儿,结果二胖迟到了半炷香的时间,小舅舅虽然当时什么都没说,但后来可把人家整得拉了三天肚子。大人们还都以为是二胖自己吃坏了肚子闹肚子,就连二胖他自己都这么想。只有越池自己,以及和他朝夕相伴,同样天天泡在厨房的方脍禾知道其中的真相。他可不管你是亲人还是朋友,只要惹着他了,六亲不认!
她越想越心虚,越想越害怕,但老在这门口儿转圈也不是个办法。算了,早死晚死都得死,这是在宫里,越池还能让她尸横御膳房不成?
她心一横,一下推开了门,果不其然,红色灯笼的柔光下站着的就是自家脸色阴沉到滴水的小舅舅,他浑身上下的气场都已经显示出他已然极度不耐烦,处于爆发的零界点了。她下意识地腿一软就准备开口道歉求饶,没想到却被从越池身后的厨房里走出来的一个人给打断了。
“方掌柜,可算等到你回来了。”来者笑眯眯的说。
“二,二殿下?”
方脍禾面前站着的这人不是大庆国的二皇子李承泽又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