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明若怀抱长盒:“管家先生,走吧。待见完了宋太常,我便要回去了。”他目光淡淡,很凉薄。
沿着青玉石道,再走一会儿就能看到太常府朱色的大门。
门处没有仆人等候,旁边的围墙上从内伸出一枝花枝,上头开满了粉白的花,压得这一枝花沉甸甸地往下垂。
大门外有两只陈旧的石狮,一只做仰天长啸状,另一只则爪下踩了石木、石花。两只石狮雕刻精美,若染上颜色,则几乎可以与真狮相比较。
管家平静了许多:“宋公子请随我来。”
年迈的管家率先进门去,宋明若随后跟上。
门后,绕过一堵漏墙,即又是另一番天地。
低楼檐上花,小桥流水亭。
开满了花的高大树木罗列在流水亭周围。花瓣铺了一地,底下还压着嫩绿的纤纤细草,花香甜淡,站在这院里,可以很清楚地看到远处帝宫高楼的金顶。
管家带着他继续走,忽而又进了一片假山群,山花开在石上,脚下不再是青玉石道,而是夹了鹅卵般大小的石头铺成的小道,格外配这一片假山。
再者就是阁楼长廊,檀木地板,楼中刻花,甚至可以看见〔太常引〕的那一堵围墙。
万分艰辛的,才来到了宋太常的书房,那院里种了一棵梅树,这个季节,当然不可能有花绽,所以这棵梅树只有是光秃秃地立在院里。
宋明若将装有〔流音〕琴的长盒换了个姿势抱着,但他的指尖在衣袖下微微颤抖,他却握紧了手,没让人看见。
管家退到一旁:“请。”
宋明若便推开那扇紧闭着的门。
门后的世界,有点昏暗,入目便是一座巨幅的山水屏风,随着他打开门时露进的光线仿佛把这屏风点亮,除山水外,屏风上还留了大片大片的空白。
宋明若绕过屏风,寂静的空间里响起他轻微的脚步声,屏风后,是一排排书架,书架边的墙上隔了几步远就开了扇小窗,光线暗暗地投进来,却被这些书架所挡住。
书架尽头,传来书页被翻动的声音,很轻。
于是他就往那里走去。越走越近时,光线也越来越亮。尚未完全走进,他便看见一小角白袍落在麻席上,他再走过去,就看见一个白衣男子跪坐在红木小几前,手握着一册书,目光淡然而专注。
男人听到他的脚步声,就转过头来,浅色眼瞳使得他的1目光更加淡然。男人把手里的书册放下来,他身边的香炉吐着青烟,为他绕了一层飘渺。
男人的手轻轻扣在红木小几上,他的手很好看,骨节分明,肤色很淡,淡得可以看见手背上的青筋。他已经三十几岁了,凤眉星目不再年轻,却多了点时光的韵味,反而越发好看。
就好比是一坛酒,越陈越香。
这两人相相对望,一人跪坐,一人站立,同是白衣,相貌有八九成相似只不过一人淡然,一人如霜雪罢了。
宋明若心想,果然很像啊。
“坐吧。”宋太常微微笑道,越发显得淡定温和,比起宋明若来,他更显得近人情很多。
宋明若把怀里长盒放下,拂袖而坐,衣袍翻飞时甩出一股冷风,他的眉眼比之宋太常而言更加年轻,眉梢眼角若是能微微勾起,便能染上一世风流。
“我这里没有茶水,你见谅,”宋太常目光温和地看着他:“我特意让安伯带你在这府里多走了一圈,如何,府中景致还不错吧。”
“景致很好。”宋明若想了想。
太常身后是一大堵镂空的墙,墙那边是一片桃花林,此时落英缤纷,极是好看。
“我听说〔绝响〕楼主是个瘦弱的年轻孩子,只不过,没想到你会这么瘦……是江楼的饮食不佳吗?”宋太常很是关切地问道。
他眼前的少年的确很瘦,狐裘宽大得几乎要将少年的淹没了。
宋明若觉得怪异,面前的太常语气温和的关心他,他心上乍然涌起一阵暖意,这是一种他从来没有过的感受,他忽然有了些许想要拂袖离去的冲动,以此来远离这莫名的感受。
这个太常像是个长者,目光温和,可以包容他的一切,原谅他的所有,但是这个人,却是他那个自他一出生就将他送去江楼,从此十五年不问不顾的生父。
宋明若觉得有些荒诞。
“……我曾听说,本朝太常是个爱琴之人,每一把琴,都被太常保养得极好,”失态也仅仅只是那么一瞬,他说:“我这里有一把琴,是前朝慧明大师亲手制作的五琴之一,名为〔流音〕,可惜我不太喜欢这把琴。太常大人,我想要把它送给你。”
太常指尖一顿,他看着长盒:“……自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