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轻飘飘地朝后靠了去,精致面容隐进黑暗中,叫人看不清他的神色:“徐湛,你逾矩了。”
“是属下敬献给圣人的。”徐湛轻声道。
一阵默然之后,宋明若道:“做得不错。”
这一点宋明若和年轻管事都心知肚明。
当今天下,东元的确是第一大国,但就算是第一大国,内里也有无数个氏族世家牢牢掌握着东元上到朝政下到百姓的无数命脉,帝族也轻易动不得他们。
〔绝响〕虽是他这个淑山院正太常之子所创建,但那到底是帝族,推波助澜之前也定将他的底细查的一干二净,一个不被生父所承认的儿子,也跟没有差不多了。
“圣人要〔绝响〕做什么?”宋明若问。
“探查民生,监听天下。”管事说了八个字。
“这是将〔绝响〕推到了风口浪尖,圣人也真是胆大,罢了,这也是当下为今之计。”宋明若说。他很清楚,他这无母族不被父族承认的“弃子”,也是圣人手里最好的一步棋。
“徐湛,这两年辛苦你了,”宋明若十分真诚的对年轻管事道,“此间事了,我便给你放一年的假。”
管事徐湛愣了愣,随即笑道:“这不算什么,若非公子,湛现在也只是一缕孤魂。”但他的眼圈却红了。
徐湛是他在越州边境遇到的。当时这个文弱的书生被年轻力壮的家丁们捆着推搡到河边,意欲将他沉河。众人身后,是位衣着华丽的老夫人被搀扶着哭泣,旁边有对夫妇正在安慰这位老夫人。
听那里的人道,徐湛此人容貌出色,又才名远扬,生的年轻风流,本是那里最有希望考中举人的书生。却被当地氏族给看上,硬要招他为氏族病弱的继承人夫君,说是能够冲喜。可想而知,继承人没能撑过第二个年头,世族的人便将怒气发泄到徐湛身上,要将他沉河去陪伴继承人。而徐湛自身的功名也早已被氏族使了手段摘去了,因此当地的贡院并不好说些什么。
总之,徐湛此人,也是命运坎坷。
宋明若不说话,他耳边雨声忽然大了。
……
时间转眼就到宋明若拜访束山院正太常的日子,拜帖他已派人送去,临近午时,宋明若只打算带一个车夫前往,毕竟他只是去拜访本朝太常而已。
他面色淡淡,穿了一身素衣,未曾佩玉,连头发都很随意地用一根白玉簪挽住,整个人散漫无比,连浑身的冷意都减弱了很多。
过了长乐街,即是〔太常引〕。
马车不能够进入,宋明若下了车,就见到一排排立在〔太常引〕外的守卫,还有个管家模样的人立在旁边的树下。
今日没有下雨,但天气也不是很好,凉意阵阵,他便又觉得那阵寒凉袭来,脸色也白许多,车夫见状,去来一件狐裘,递给他。宋明若自个儿披上,暖意才慢慢回来。
树下的管家看那瘦弱的素衣少年自己将狐裘披上,动作熟练,显然已经不是第一次这么做,管家有些心疼。
但他终究只是平静着脸,走向少年:“可是〔绝响〕的宋公子?”
宋明若淡淡看他一眼,眼里无甚感情:“是我。”
他又吩咐车夫:“取[流音]来。”
车夫于是取了个装饰精致的长方形盒子给他:“公子,属下在外面等您出来。”
说完,车夫行了礼就去赶马车寻歇脚的地方。
宋明若看他远去,才看向管家:“走吧。”
他眉眼精致,如画泼墨,一举一动极像宋太常,只是气场过于冷漠,完全不似宋太常。
管家在心里叹了口气。
宋明若看想〔太常引〕,这个坐落在闹市却安静如深山的地方的确很美,繁花靡靡,只可偶尔从花间望见几片琉璃,鸟鸣声清脆,恍若林,但他足下踩的,也确实是青玉石道,整整齐齐,平坦有序。
“宋公子来帝京,可还有什么觉得不适的地方?”管家关切地问道。
“尚可。”宋明若目不斜视。
“宋公子,云澜是太常大人为您取得名字,您闲时可以记一记。”管家道。
“在下宋明若,无字。并不是您说的宋云澜。”宋明若道。
管家张了张口,不知该说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