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逸轩？我脑海中闪过那个少年的身影，像是当年那道乍破天晓的晨光。
第二日深夜，逸禛带着人马入宫城时，这消息才被确实了。逸轩是在冬尽之时，被一小队敌军借着北风凛冽，突袭而来，他为保护南国主力，带一队亲兵奋力抵挡，才不幸被俘。他不甘为战俘，自尽而亡，尸骨被弃于断崖之下。
葭儿在殿中点了灯，问道：“姑娘，听闻王爷已回寝殿去了，姑娘不去看看？”
“大公子那边如何？”
“大军归来已经有两日了，昨日大公子和王爷谈了一阵，奴婢也不好多打听。倒是后来，王爷与大公子一同去祭拜先王，王爷还特意安排人，送大公子回以前的府邸休息。”
逸禛一向是把心思藏得极深的。他与逸轩一向对彼此并无太多兄弟情深，但同行之人如今尸骨无存，归来故国才知父王已崩逝多日，他又该如何云淡风轻？
我问：“这两日可有一女子前来拜访？”
她迟疑了一下：“女子？姑娘的身份宫中的人大抵都心知肚明，每日来拜访的人都是不少的，姑娘一直都婉言谢绝，不知姑娘这次说的是何人？”
“她是……”我竟想不到一个身份，转而道，“若是有萧家府上递来的帖子你留意一下，或是萧风将军入宫时，你来传个话。那太后娘娘那边？”
“是，奴婢知道了。姑娘吩咐的汤膳傍晚就已经给太后娘娘送去了，一个时辰前娉婷宫的娘娘去陪着太后了，还传话过来让姑娘放心。”
周婷之一向是恭顺的性子，此时有她陪着，太后也可宽慰一些。
“好，那你随我去看看王爷吧。”
逸宸寝宫果真还未熄灯，我第一次觉得他宫中那暖黄色的烛光有一丝落寞。到了殿外，我接过葭儿手里的食簋，示意她留在外面等，独身进了殿中。他见我来了，放下手中迟疑片刻的笔，拿起手边的一份文书递给我，我缓缓跪坐下来，接来一看，是慕容明文发下的文书，准了立夏氏为南国王后。
“有了这文书，便名正言顺了。”逸宸带着浅浅笑意，“明日我便昭示百姓，也在各宫发明旨下去，至于封后大典，我想……”
我轻轻按住他的手：“至于什么典礼，不必了吧。我来，不是为这事。”
他皱了皱眉，几乎是抢着说：“还有，楠儿，我已和母后仔细谈过，她很喜欢你，还说亲自为你颁金册、金印。”
我又加了加手上力道，对他笑笑：“太后娘娘那边你也别太挂心了，我会尽力照顾。我是想……”
“对了，你上次说喜欢的百合香和伽楠香这两种香料，已找到了，明日就送到你宫里。”他避开我的眼睛。
“逸宸！你越是这样，越是心里难过。只有你我二人，你还要这么逞强吗？”
他的手分明有些抖，听了我这话，他绷着的一口气松了下来，就像一个没有着落的孩子一般道：“我真的不愿你为我伤神操劳，不愿你一生在宫里面对风雨飘摇。”
“逸宸，别说这样的话。我知道，你待逸轩甚好，哪怕他任性、闯祸，你也不曾真的怪过他。他虽嘴上不提，但心里是明白的。他只是太早、太快就面对这个残缺的世界，如今他走了，也许对他而言是一种幸福。你……要节哀，全一全他身后荣耀。”
“我已为他请封，他生母阴氏也抬了宗室出身，虽不能记作他母亲，但至少可入宗祠，也算是成全他的孝心。”他的声音渐渐沉了下去，“可是楠儿……他才二十一岁……他并非死在浩荡血蹄之下，而是……”
逸宸没说完的话突然点醒了我，冬尽春来之时，慕容早已下旨撤去了边防的兵力，那这一队突袭人马究竟从何而来？他忧心忡忡的背后，不单单是幼弟年少而死的悲伤，还有那压得人喘不过气的黑暗之手。
“九王爷在朝堂之上势力愈发壮大，皇后更是记恨南国。我这次回去，已觉暗流涌动。逸宸，我们要早做打算。”
他握住我的手：“楠儿，我已决定封王兄为奉恩镇国公。可他似乎……不愿接受。”
“世袭的爵位，已是殊荣。我知道你尽力了。不如……过两日我带全副车架去他府上探望他可好？”
“你去？”
我起身道：“他虽是你兄长，但毕竟你已是王爷，此时去并不妥当。而我，既有王后身份，可显王爷对他的关切之情，也好劝慰他一二。”
“也好。只是你务必小心。”他从身后环住我，轻声道，“我的楠儿一向是伶俐聪慧，若是日后诞下王儿，一定也是聪明至极。”
“你又胡说。”我笑道。
“若是个公主，我已为她想好了封号，就叫灵蕖。取水中芙蕖，清灵珍贵之意。”
灵蕖，真是一个好听的名字。
“哪有你这样的父王，万一是个王儿，还要嫌心他的父王不疼爱他呢。”
“哎哎哎……”他掩住我的唇，“这话不能乱说，小心被我们的孩儿听见了，他们的父王怎么可能不疼爱他们。”
那夜的月光，温柔清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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