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亲手将金册金印交在我手里的时候，我见她憔悴了几分。我恭恭敬敬地接过，道：“臣妾谨遵母后懿旨，愿和善宫闱，事事以王爷为先，以南国福祉为念。”
“好孩子，起来吧。”她示意了下，逸宸伸出手轻轻扶了我一把，我道：“谢母后。”
“你送来的汤膳和药香都甚好，哀家很喜欢。你心性坚强，又与宸儿感情甚笃，日后你夫妻二人，自当相互扶持。”
太后一身素净衣着，却嘱咐我道：“王后新立，该是喜庆之事，回去换件艳丽衣裳，再去受各宫朝拜，知道吗？”
我的脚步随着逸宸也顿了一下，这才转身回话道：“是，臣妾知道了。”
南国无丧，然而逸轩惨死关外之事真的就能如同被所有人忘记一般了无痕迹？自然是不能的。它只手藏在每个人心里，宛如一条蛰居的巨龙，搅得人心惶惶。
逸禛府中，有一派说不出的清冷之气，府中凡有阁院门径处皆植万年青或松柏，本是四季常绿的植株，偏偏那一片毫无杂色的绿意却让人感到有些苍凉。
我缓缓脚步，道：“葭儿，你今日倒是安静得很。”
她连回话的声音都压低了些：“回王后娘娘的话，王爷吩咐了，此行要小心侍候娘娘，不可多话惹事。”
“叩见王后娘娘，娘娘金安。”一行穿着华贵，步履匆匆的女眷相迎而来。领头的那一个，穿着水红色的衫子，挽着一只胭脂钗，声音清灵好听，更添些巾帼气息。
葭儿小声说了句：“娘娘，娘娘？”我松了半口气，把已经要伸出去扶她的手按了下来，道：“都起来吧。萧姑娘为兄为义随军出行，乃是女子楷模。”
“王后娘娘谬赞，还未贺娘娘新喜，终与王爷结成眷属，荣登王后之位。”她笑中带泪，“听闻娘娘要来，公子本该出来相迎，只是身子还未大好，只得在内堂恭候娘娘。”
是否出来相迎我本就是不介意的，若说他南宫逸禛有一日真走出这百步亭来迎些什么人，我反而倒觉得那不是他的真性情。内殿里点着檀香，案上是他喜欢的雨前龙井。
“见过王后。”他行了个揖手礼。
我免了他的礼：“王爷既已为公子请封，按礼数行常礼便可。”
“王后称本殿为公子，此礼只怕是轻了。”
我轻笑道：“从前倒不知，公子也是杀伐疆场之人，还会计较这眼前的名位。先王走后不久，百废待兴，王爷已尽力而为，还望大公子体谅。”
“王后言重。”他道，“离宫半载，世事皆变，王后不也已经端庄持重，言必先曰‘王爷’？”
“本宫身处后位，自当为王爷计，为南国计。公子亦是如此，身份尊贵，又值此时，也只得在其位谋其事，从前公子能为南国出征，如今便可为南国而守，不是吗？”
逸禛手上力道一松，茶杯摔在桌上：“从前本殿可为南国出征，归来后却父王已逝，风云已改，他做了王，得了一切，还要本殿如何？！”
他怒了，这怒气藏了太久。
“公子怎会不明白，高处不胜寒。”我重斟了一杯茶，“王爷果真得了一切吗？南国是何处境公子不会不知，那些冤魂里甚至也有公子的骨肉至亲。本宫且大不敬的问一句，若今日这个王位是公子得，公子就真的快乐吗？”
“好一句高处不胜寒。你觉得本殿就不冷吗？”
“冷，也不能用自己亲人的血来暖自己。按奏折所言，逸轩公子是转春时节被俘边境敌兵手下。公子大约不知，本宫冬日时曾去往华朝，早于公子归来。皇上何时撤兵，本宫自然是清楚的。逸轩公子年纪虽轻，但拳脚不弱，若说他是被数十莽兵偷袭而活捉，本宫未免觉得荒唐了些。”我盯住他的眼睛，“言尽于此，相信公子明白。”
“他知道吗？”
我想他问的是逸宸：“王爷知否，已不重要。他仍愿许公子尊位，只望你悬崖勒马。”
他咬着牙关，轻道：“腊月，本殿率三千亲兵与两万守军相搏，战后便收到密报，父王病重。等了半月，竟无任何召回的消息。”
“公子的不易，本宫并非不能体谅……”
“你真能体谅吗？”他突然问。
我与他四目相对，那片刻的僵持令人胆寒，他的目光让我说不出漂亮的场面话：“的确，若非易位而处，又有谁真能体谅谁呢。”
“那你呢，你就甘愿被利用？”
“利用？”这两个字竟是从最善权谋的人口中问出来。
“他为何立你为后，何人不明。两位名门名将之女，他只娶为平妻，却在这关头讨好皇上，立你这华朝贵女为后。”他走到我身边，压低声音，“你险些被迫为妃时他为何不娶，你涉险华朝时他为何不拦？”
逸禛字字句句，毫不退让。正是他一贯擅长的诛心之术。我一笑：“本宫既已为后，愿为王爷分忧。”
“早知一个王后之位便可让你九死无悔……”他的话忽然梗在喉中，闭了双目，“也罢，王后探望，本殿感念，来日若有恩赐，本殿自当领受。恕不相送。”
我放在桌上一个玉瓶：“听闻公子负伤，此药香名唤珏香，点在殿中有调养元气之效。公子好生休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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