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华朝大军全部后撤,一路撤回了边境之内三十里,朝野上下虽有二三流言,但终究难成气候,天威仍存。算算时间,来年春日,两位公子应是可以回到南国了。
南国的春日来得早些,集市上熙熙攘攘的,已不是什么冬日人烟稀少的景象。
我对着铜镜看到自己的面容,又侧过头去望了望耳后那道已看不太真切的齿痕,且听葭儿说:“姑娘,今日晚上,大约可抵宫中了。”
“好,”我道,“果真如你所说,我们已错过王爷的亲事了。”
“是奴婢不好,惹姑娘伤心。”她低头道。
看她慌乱模样,我笑道:“怎的就这么害怕我?无妨。南宫郡主和阁老孙女都是心尖儿上的灵巧女子,郡主更是一心待公子,他二人成婚也有先王之言为凭,自然是好的。”
葭儿不再说话,而是默默收拾起车上细碎来。
还未到宫门,南宫婉的车驾就已经迎了上来。葭儿神情有些紧张,道:“前面好像是郡主的人,姑娘要不要……”
“自然要去行礼的,”我说了这一句就下了马车,远远看见她穿着一身嫣红色的华裳,也已换了新妇的发式,更显娇贵非常。我停下步子,行礼,却迟迟不知如今我当如何称呼才不算失礼?
“罢了,夏姐姐。这礼不必了。”她轻一抬手,少了几分从前小女儿的不羁,但还是言语伶俐道:“婉儿一早就在这儿等你了,没想车马疲顿,已经黄昏了。逸宸哥哥身份贵重,落锁后不能出来迎你了。”
“储妃言重了,奴家明白。”
南宫婉一笑,对我道:“姐姐若是不愿直呼婉儿闺名,不如还是像从前一样叫我一声郡主吧,我与婷之姐姐不分尊卑,同为平妻。”
我心下一蹬,抬眼看她,她见我神色有变,道:“夏姐姐别这么看着我,婉儿没有想过这辈子竟然能嫁给自己心目中最高大厉害的男人,逸宸哥哥待婉儿好,婉儿就知足了。但是夏姐姐,你一定一定要答应婉儿,照顾好自己,不要让逸宸哥哥为你难过。好了,他一直在等你呢,继位大典就安排在明日,婉儿要去帮他准备衣服了。”
走进外殿,葭儿小声问我:“奴婢日后,也称呼郡主仍为郡主吗?”
我缓缓步子,不知该如何回答。平妻,虽有妻字当头,却算不上正妻。我想了想,道:“王爷没有正妻,日后还是尊一声娘娘吧。”
窗边那个身影,与我走时仿佛没有变过。和我心中那个思念的样子也并无二致。我轻唤一声:“逸宸,我回来了。”
他转过身来,面容依旧的俊朗男子,已多了几分威严:“你归来晚了,晚了十九日。”
“路上难走,又有几日天降雨雪。我也一日一日数着,生怕回来晚了,却不想还是晚了。还好,没有错过你的大典。”
逸宸细细将我看了一遍,道:“继位大典就在你归来后第二天,你不会错过的。你一定没有好好照看自己,你瘦了。”
“你是说……继位大典你一拖再拖,就为等我归来?”我问道,“太后娘娘也答应吗?她不会怪你?”
“我答应过你的。母后那边,我自有解释。”他眼神里的温柔几乎要将人融化。
我心下仍有许多要问的疑惑之事,他却拉着我去看继位大典的礼台,他指着王座旁的那个金色宝座道:“看见了吗,以后那就是你的位置。”
我靠在他肩头道:“那把椅子真美。”
从前,那个万人之上的位置大约就是我渴望而不可求的,但如今,这一切显得没那么重要了。我道:“君之厚爱,妾当永志不忘。”
他掩住我的唇:“不,你是我此生唯一的妻。”
“逸宸,我不在乎的。”我抬头望着他,“今天,当我知道你只给了郡主和阁老孙女平妻的身份时,除了意外、震撼,也更明白了你的承诺之重。我今生所求,于愿足矣。”
他的手缓缓从我脸庞上拂过,本以为他会将我拥入怀中,可当他的手划过我的脸颊,他漠然道:“疼吗?”
“什么?”我愣住了,却感受到一股暖流经过我脖颈上仍不平坦的肌肤,有一种不太真实的刺痛。是那道齿痕。
他重复了一遍:“我问你,疼吗?”
我听出半分怒意,还未来得及开口,却觉脚下一空,整个人已经被他打横抱起,逸宸脚步极快,我只感到风在耳旁呼啸而过,转眼间我与他已回到内殿之中。
逸宸用一只手护住我的头,狠狠吻上我的唇,我挣了两下,他突然停了下来,用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静静望我,竟觉那眼中似有泪花涌动。相望片刻,我轻轻抬手擦去他眼角湿润,模糊中,我仿佛听他叫了我的名字,然后再度吻我,轻柔许多。那一夜,他给了我毕生不曾体会过的疼痛。我流着泪,将那疼痛深深刻在心里。这一夜,我终于把自己交付给这个男人。
那个叫做南宫逸宸的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