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拾玖·中秋宴

中秋宴饮那天，南宫婉穿着西域进贡的夜光孔雀蓝丝线织成的缕衣，手腕上带着的珠光链子在月色下闪闪生辉，配上一双清澈灵动的眸子当真是极美。她款款落座，与我对视一眼。

夜宴前夕，南宫婉来我宫里一次。

她问我：“我已经知道了逸宸哥哥对你的情分，那你呢，你喜欢他吗？”

虽然我一直把她当做一个尚未成熟的小女孩儿，但毕竟，她是南国郡主，也将可能会成为南国尊贵的储妃。我一字一句地认真答道：“是，奴家与逸宸公子互许真心，但奴家自知此时以我的身份是最不能与他有丝毫牵扯的人。”

“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不想嫁给他吗？”

“想。”我道，“却不能。郡主恕我直言，如今只有郡主嫁给逸宸公子为正妃才能平南国重臣之心，举国同心，力保南国平安无事。”

南宫婉自然是心性简单，思虑不了这些的。她惊诧地看着我，只说：“你，你若是喜欢我逸宸哥哥怎么还会劝我嫁给他，就算你愿意，恐怕他也是不愿意的。”

愿不愿意，本也不是我们三人中任何一人所能决定的吧。

我笑念着南宫婉的不谙世事，而我却也在奢望着世事单纯、顺遂人心。

“今日家宴，本王做主，就将婉儿许配给你。”南王手中举着金镶边的酒杯对着正敬酒的逸宸说道。这声音令我从遥远的思绪中被瞬间拉回。我定定的看着自己手中紧紧握着的酒杯。

片刻，南宫婉轻快地起身，并无推辞之意，上前道：“婉儿谢王叔恩典，必将文淑侍夫、敬待宗族。”

这是最好的结果。她看了一眼身旁的逸宸，示意他领旨谢恩。

“父王。”逸宸行大礼，拜了一拜，才道，“儿臣自知父王厚待，感恩不已。但儿臣早已心有所属，此前已向母后禀明，却还未向父王说明情由，是儿臣的错，还望父王收回成命。”

慧嫣王后怕是也未曾料到逸宸会有这番请命，看她的神色，逸宸应是已经与她说过此事。慧嫣王后一直疼爱后辈，此次没有向南王提起这事，大约也是考虑到情势所逼。她款款走下座来，嘴上挂着一丝端庄的笑容，道：“王爷，宸儿的确与臣妾说过此事，是臣妾疏忽了，还未来得及禀明王爷。”

南王的脸色愈见发白，似有怒意：“既然如此，宸儿看中了哪位宗族之女？”

我的一颗心彻底悬了起来，只听这时南宫婉跪下拜道：“王叔，婉儿也知道此事。王兄一直对周老府上的千金孙女周婷之亲厚有加，甚是喜欢。婷之姐姐既是我南国贵族周老的唯一嫡孙女，又是旧部，贤淑温厚，十分和善。婉儿也甚是喜欢婷之姐姐，愿意与她一同入府，还望王叔应允。”

说完，她看着一派震惊却不再言语的逸宸，远远地望了我一眼。

那天，是我告诉南宫婉若是大殿上出此意外，应当如何应对。她本不信我会为她出谋划策，我却告诉她：“郡主的怀疑都写在脸上了。其实，奴家现在不仅并非南国宗族不能稳定南国军民之心，更重要的是，我是华朝送来的人，更有南王曾要立我为妃之事，身份尴尬特殊，最不可牵扯进逸宸公子的结亲之事。”

她半信半疑，又问：“那你是什么意思，如果逸宸哥哥拒绝与我的婚事，我能怎么办？”

“第一，无论情势如何，决不能提起我一丝一毫；第二，若是情急，可先退一步，抢先逸宸一步向南王说明其实与逸宸两情相悦的乃是南国三朝老臣周老的孙女，并愿意共侍一夫。”

南宫婉听了气得要命，觉得我是乱说一气，生气走了。我当日还担忧她对我心存芥蒂，不会听信我的话，却不想她今日说得合情合理，反应机敏。

“是。”慧嫣王后顺势道，“臣妾觉得，周家那孩子十分和善守礼，既然郡主如此说，不如就成全这对小儿女吧。”

“父王！”

我断没想到逸宸还会再拜请，只见南王随手摔下手里的酒杯，怒声喝道：“你还有什么要说的！”说完这话，他站起身走到堂下，却不成想正快要走到逸宸身前时竟是一个踉跄，倒了下去。

一座人全都面露惊色，逸宸一个马步上前拉住了南王，侍卫围了上去，人墙内的情况不得而知。

后来，南王被送回了寝宫，王后传话说，南王身体有恙，下令暂由逸宸公子打理朝事。

我与逸宸再见面，已是五天之后。

“你为什么要教婉妹说那些话。”他直言问道。

早知他会问，我却还是想不到答案，缓缓道：“也许是因为知道你会冒险请命，也许是因为不想看你为我耽误前程国事，也许是因为……我自视颇高，自认能把自己置身度外，为你和你的家国考虑周全。”

“伊楠啊伊楠。”他的语气中带着无法救药的无可奈何。

“真的。我……”我还想补充些什么，他却说：“那为什么，是周婷之？”

我回答道：“她的身份和郡主一样，都对眼下南国甚为关键，她们身后的力量究竟是站在南国这一边还是倒向华朝那一侧对南国存亡举足轻重。”

逸宸很慢很慢地说：“你忘了，华朝是你的母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