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过南宫郡主。”我匆匆行礼，逸宸却仍端正地坐在那里，没有起身。
她走过来，手中拿着雪青色的帕子，递到我手中：“夏姐姐起来吧。你的帕子掉了，我就想着给你送过来，没想到逸宸哥哥也在。”说完，她向逸宸行了个常礼。
逸宸站起来，正要开口，我下意识地抓住了他的袖口。这个年轻的草原女孩儿，就像格桑花一样美丽纯洁，她仍未沾染过一丝一毫的无奈悲伤。
南宫婉的目光在我与逸宸之间徘徊了两下，脸上挂着点凝固的笑容，道：“婉儿怎么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最讨厌别人碰自己领口、袖口的逸宸哥哥也会这样毫不动弹地被人抓着袖口。”
我放开逸宸的袖口，只是静静听着她说：“婉儿知道，逸宸哥哥你是要做大事的人，婉儿从来都不想也不会要求你为我做些什么。我知道你不会为了某个人放弃你心中追求的东西，所以婉儿从来都不奢求，不是吗？”
“婉妹……”
“逸宸哥哥，我不想做什么储妃，也不在乎你娶其他女子，可我从来没想过，你会对一个人情之所钟到如此地步。我以为，你对我已经是很好了，我以为你不会真的爱上任何一个人。”说完，又对我说，”夏姐姐，你呢？你是从华朝来的，你明明不是南国的女子，你真的能一心为南国着想吗？“
我微笑着对她说：“郡主，奴家的确是从华朝而来。我与公子是君子之交，只因从前在华朝的时候便结识了公子，又承蒙公子不弃，才真心相待。”
逸宸转过头来看着我，我极平静地看着他们两人。
南宫婉，还是小女儿的心性，天真单纯，她只不过是想要一个答案吧，想知道她默默喜欢了这么多年的大哥哥究竟心中有没有她？或者，她只是想证明逸宸心里没有她，也没有旁人而已。
逸宸用安慰的语气道：“婉妹，我把你看做亲妹。不要再闹了，我送你回宫去。”说着他就拉起了南宫婉，大步要走。
南宫婉用了些力挣脱了他的手，回身对我说：”夏姐姐，你真觉得我是无理取闹吗？“那一刻，她的眼神，让我莫名地心疼了一下。
“我先送她回去。”逸宸转过身来对我说。我也微微点头，看着他拉走了南宫婉。
我一个人走回了墨褀阁，第一次，殿中仿佛只剩我一个人。眼前还浮现着潇晴穿着水红色的衣衫坐在窗子边上做女红的样子，看着屏风上的那一幅大雁茶花图，仍有些酸涩。静静坐下，烹一壶茶，随手从衣服袖口里取出戴在身上的那个小金玉瓶子，瓶口已经被磨得有微微褪色痕迹。大抵还是几年前那个寂静风高的夜晚，逸宸放在我手里的。
时间真快，我不禁想。那时候我对他诸多猜疑，他却始终明白坦荡。我回想起他的舍命相救，回想起草丛中他爽快的笑容，回想起他说要看到“只有香如故”的那一天。
今晚的月色还是一样的好。
突然，殿中屏风外响起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我迎出来，眼前人正是逸宸。我和他彼此望着，静默了片刻。想问的话有很多，但最终什么也没问。
我慢慢地向他走近，大约还有两步之遥的时候，我足以看清月色下他的眸子，足以感受到面前的他的呼吸，甚至是心跳。
“郡主为人单纯得很，给她点时间吧。”我轻轻说。
“伊楠，她并非是无理取闹。”逸宸道，“是我，早就对那个我明知道不该动心的人动了心。”
那一刻，我坚硬的心防仿佛被敲开了一个裂缝，又一刹那投进了大海里，化为一片流动的汪洋。
“世上不如意的事很多，既然不该动心，那便……”我话到嘴边，不知该如何说下去。
他又走近一步，用认真的神情扫过我的眉眼：“世上不如意之事已经如此多，我只想求一点真心。伊楠，你可否有几分真情予我？”
“若无真心，应当也无负累了。”我的胸口压着一块碎石，叮当作响，“公子，这世间情爱，我只看过苦果，未尝过甘甜。”
他拥住了我，用他坚实的右手，以至于我甚至能够真切感受到放在我颈窝的他的下颚。深吸的那口气息仍哽在喉间，我觉得自己的指尖开始一点点冰凉，他的呼吸声却是越来越清晰。
“逸宸，我对你并非没有情意。”
我听见微凉的空气里我的声音，眼眶渐渐发热，有团水汽在我眼中凝聚。我的手指尖开始回温，很缓慢地，直到他把我紧紧拥在怀里，我才感到自己的呼吸是自由的，是有温度的。
他拉起我迟迟不敢抬起的左手，看着我，带着宠溺地轻声问道：“你在发抖？”
“我很害怕。”我低头道，“我拿着刀，不能去爱；可我要是放下了刀，就无力自保。”
这把刀，是冷漠的心，也是计算周全的筹谋。
他说：“伊楠，你知道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把你放在心上的吗？不是你到南国以后真心待人的种种，而是四年前，你在华朝的皇宫里，一面强迫自己做着心计算计之事，一面却又不自知的保留着那份善心。你从不是心狠的人。”
听他说这些，我哭笑不得：“当初那个不堪的我，难道有什么值得欣赏的吗？”
“不，一点儿也不欣赏。”逸宸收了笑容，看着我认真道，“而是心疼。”
我心中清楚，我与逸宸之间实在有太多难以跨越的鸿沟。从前我对这份感情的不自知也大多源于心底对将要面对的一切有未知的恐惧。爱，从来不是轻易拥有的东西。但他让我感到安心，这或许就是我曾经念念不可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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