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人一时都不知该作何反应，逸宸拉我一把退了两步：“父王，是身体不适吗？”
南王却又走近两步，反复问着：“这么多年，你为什么才回来，为什么！我自知是我不好，难道你现在都不肯原谅我吗？”
我有些被他沉浸其中的神情吓住。
他的声音渐渐黯淡下去，有点像是在自言自语。逸轩眼见此状，半推搡着南宫婉行礼告退，身后的宫人也都纷纷离开。
慧嫣走下堂，行了常礼：“王爷，臣妾先告退了。”她的眼中只有一派沉静的柔和。
南王缓缓放手，那双悬在空中的手却被另一个人抓住，还有那质问声：“那日松！过了二十多年，你竟然还没忘掉她……”
他不说话，阿茹娜又说：“她到底有什么好！不就是生了一张漂亮的皮吗？！”
“放肆！”他一挥手，阿茹娜摔在地上，“你没资格说她！”
我与逸宸相视一眼，两双眼却都是迷惘。这时却忽然听到阿茹娜断续、绝望的笑声，几个侍卫把她带了下去，南王只说让她禁足醉乡园。
“宸儿，你下去吧。”南王背过身，低声道。
逸宸一边行礼一边望着我，我扯出一丝笑容，他缓缓离开。
大殿里仍是金光辉煌之状，南王却失了那时的风采卓越，显得有一丝落寞，几番悲凉。他若有所思：“本王知道，你不是她，你们终究都不是她……”
南王拉过我的一只衣袖，把我带到堂上。紫檀桌板下，刻着一个女子的笑颜：她左手轻抚发丝，丹唇微张，一双眼稍稍下倾，当真风姿万千。
“王爷，”我不敢抬头，“这女子真是极美，倒有些……”
我收住了话。慧嫣有几分像她，阿茹娜的眉眼有些像她，荟仁的笑容和鼻子很像她，而她，仿佛就是我曾看过的画卷上的女子——何康贵妃。
“你怎么不说话。”南王伸出手抚摸她的发丝。
此刻他在我眼里不像是威严的王爷，而只是一个失意人，我缓缓说：“王爷，伊楠不知道王爷与她之间究竟是怎样的故事，但却能明白王爷多年来不曾忘记过她。不但将她刻在这里永伴王爷，就连身边之人也都多少像她几分。”
他笑得很苍白：“你说起话来也很像她。聪明，但不卖弄。”
我静静看着他，谁也没说话，就这样他缓缓坐下，待了一个时辰。
“夏……”他开口，却叫不出我的名字。
“奴家夏伊楠。”我道，话音未落他忽然说：“本王欲册封你为珍妃。”
南王说出这话我并不意外，想当初他执意要让荟仁成为他的王妃，不过也就是因为荟仁与那女子如出一辙的笑容。想到这里，我问道：“奴家斗胆，木刻的女子是否就是何康贵妃？荟娘娘的……”
他点了点头， 很慢地说：“阿荟是她女儿。”
猛然想起荟仁曾说十年来南王并不曾强迫于她，我忽然有些明白南王对荟仁的宠爱，不似君王与宠妃，也不似夫君与妻妾，而是更像长辈对女儿的那种疼惜。
“伊楠有事上奏王爷，”我已抱定决心，“荟娘娘之死并非意外，而是人为，伊楠也自知罪责难逃，王爷恐怕是这里最明白荟娘娘的人，虽然她不曾开口，但王爷应知她心不在此。此番逃脱之举，不过是意料中事。众人不明白，难道王爷还能不知道吗？”
他看着我，神色起了变化，眼底没有怒气，倒有一种明朗。
我接着说：“既然如此，王爷不妨就让荟娘娘好好地去，人世已尽，为她求一个身后清宁。至于伊楠，自知知情不报之罪，愿受责罚。”
南王回过身去：“你连说话的神情和那一点善心，都像极了她。”
我不做声，他只说：“也罢，你去吧。本王不会苛责阿荟，也不欲苛求你。”
世间沧海，情深至此。我起身抬眉，眼中人不再冰冷威仪。我不是被他半生来寻找相似之人的执着所打动，而是被他那种深不见底的眼眸震撼。他的确负了很多人，但也付了自己的一生，去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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