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可招认了?”慕容见我出来,上前问道。
我微摇摇头,道:“庭姐姐性子硬,此事怕是不会说。”
似乎这种结果他也是意料之中,只沉默不语。
“皇上,”我道,“你可知道九王府有满园木槿?听闻那花儿夏秋时节开得甚好,朝开暮落,却日日不绝。”
慕容道:“早年间去时的确是有,白木槿。”
他提步前行,我缓缓跟上,道:“庭姐姐许是早被那白木槿牵绊了心性,于这世上,再没人能令她招认九王爷的罪行。”
慕容很快懂得了我话里的意思,没再说什么。
过了片刻,他复问道:“你可有何期望之事?”
我轻抬头看他,见他仍旧神色自若,我微微一笑,道:“伊楠没什么期望的。”
他这时才侧过目来望我,沉声道:“曾经可有?”
“那自是有的。”我静静道,“豆蔻之时,希望有一间木屋,地处宁静,冬暖夏凉,房前栽花,房后种瓜,午后品茗,夜赏繁星,春种夏耕,秋收冬藏,琴瑟相鸣,一世长安。”
慕容定定看着我,愣了片刻,眼里仿佛凝结了时间。最后道:“若朕遇到曾经的你,那该多好。”
他渐渐地流淌成我心上的一条河,只是在一切皆变中给我一次次措手不及。
我笑了,没有说话。
“朕命人送了一池芍药与你,栽在你房前。”慕容道,“ 芍药绽红绡,巴篱织青琐。繁丝蹙金蕊,高焰当炉火。翦刻彤云片,开张赤霞裹。烟轻琉璃叶,风亚珊瑚朵。你可曾听过此诗?”
他吟诗的声音甚是动听,我自然知道这诗的最后四句写到“ 结植本为谁,赏心期在我。采之谅多思,幽赠何由果。”。
可我却无法将这四句说出,竟换成了……“未曾听过。奴婢只听过姜夔的一阕词,其中记得一句‘念桥边红药,年年知为谁生?’”
他望着我,冷冷的哀愁渐渐弥漫,遂提步而去。
忽地又想起慕容吟的那几句诗,印象中是幼时读到的元稹的《红芍药》。不问种下芍药者是何人,只随自己心性赏花;不问采芍药送心中所爱之人可否得到结果,只是采花相送聊表情意。
这份想念,此等气度无悔,我本是喜欢的。
但如今呢?眼前尽是支离破碎,那红芍药即使开出遍地繁华,也无人有心去赏。当真是桥边红药,不只年年为谁而生。
后来,房前的花池里一夜开满了芍药。嫣红的花朵让青色的石阶显得格外落寞。出出进进,我从不看那些芍药一眼。只当没有。
潇晴倒是喜欢那些花儿,觉得它们开得艳丽繁华。但我想,只是因为它们能装点中深宫不为人知的悲凉。
每次来我这,她总是给这些芍药浇水培土。起初,还采下花瓣花粉,让我以芍药为料制香,后来渐渐发现我对那芍药毫不上心,才作罢了。每每她来,也总要听上一曲。我以忆萝月弹奏和曲,她总是沉醉其中。
夏天的时候,暑气燥热得很。图娅的话愈发少了,常常一个人坐在屋子里,抄写佛经。宫里大小的事她依旧是上心的,各宫出了任何事她都会着意。但这宫里,娴妃走了,说到底只剩下她这一宫主位,任宫里的姹紫嫣红开遍,她也只待她们静静凋零便是。初一十五,慕容究竟在何处,她也不再过问。
我挑了一日午后去暖玉阁。
阿茹娜是这宫里难得的心性颇静的人,我带了忆萝月前去。
初进院中,就见到那紫色风信子开得极好。她一向善打理这些花儿。满目繁华,庭中胜芳。她大约是听到响动,缓缓走出,见来人是我,道:“原是你来了。”
“午后无事,便来与姑姑作伴。”
“可是带了忆萝月?”她看着我怀中的忆萝月,总是一种温柔的神情。
我点头。原是想抚琴消磨时光,却不想她道:“我不愿听那琵琶的声音。”
“姑姑对这琵琶一向用心,何出此言?”我不解,“难道是听到这琴便会想起何康贵妃,心中难过?”
阿茹娜摇了摇头,意味深长:“许是,又不是。昔年她以这忆萝月弹奏的总是那明朗艳丽的曲子,从不做伤感之语。想想便知,她这一生,从没有过‘寂寞空庭春欲晚,梨花满地不开门’的光景。”
我点头道:“那贵妃这一生,也不算辜负了。”
“你呢?”她话锋一转,“听闻皇上在你房前种了许多红芍药。”
我眼色一垂:“是,确是。”
“怎么,你不喜欢那花儿?”她问。
我微微抬头,道:“皇上赏赐,自是喜欢的。”
“我说过,若你不说实情,我这暖玉阁就不必来了。”
“是。”我道,“姑姑,我不曾对那花儿上心。开得再艳丽,也终究是有花败之时,就算是花开时节也不惹人欢喜,反而显得周围落寞,突兀得很。”
阿茹娜一笑,道:“你这姑娘真是太不上心了。皇上举行封后大典之时,本应授牡丹花冠与皇后,但那时皇上却没有,只说‘牡丹倾城好,不及芍药情’。你在凤仪宫这么久了,可曾见她簪过牡丹花?”
我细细想来,道:“姑姑一提,还的确不曾簪过。皇后娘娘虽总是梳牡丹发髻,却只戴凤冠。”
“皇上送红芍药,明摆着有许你万人之上的意思。这后宫里的女人怕是都妒恨极了你,你却浑然不知。一句‘不及芍药情’算是伤透了皇后,你还在她身边当差,岂不危险?”
“如此说……”我浅笑道,“奴婢还应当供着那些芍药,感谢圣恩了。”
她没抬眼,自顾自忙着手里的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