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的宫中总是红红火火,歌舞不断的。与那些繁华形成鲜明对比的,便是我这房中的冷清。
宫里的女人仿佛格外需要灯火装点,只有身处一片热闹之中,才觉得自己没有那样孤独。
但我却不需要这些,除了潇晴在我房中贴的那些窗花以外,就只剩下苏嬷嬷带给我的干花瓣儿能算上装点了。
不出几日,十五那日,南国大公子南宫逸禛要到华城受赏的消息就在宫里传遍了。就是除夕那晚所说西北战事告捷,南国又为华朝收了西北方的两个部落,再立战功。
我对这件事本不上心,但因为潇晴总是提起,我也留意了些消息。据潇晴说,南宫逸禛十分善战,带兵打仗几乎没有败仗。
此后几天,图娅就仿佛从没有见过心灯满池,仿佛从没有问过我究竟从何而来,待我还如往常一般。无论是命妇入宫朝贺,还是为两位长公主送任何节礼,她都是让我随行,亦是每日晨起都让我为她盘起牡丹头,带上皇后的凤冠——金色镂空的花式下缀着个红玉珠子,贴在额上正对眉心。
十五这日,图娅让我随行去接见南国大公子。我特意安排潇晴随我一起上糕点,她知道后如我所想得那般欣喜,我笑道:“早知道你想见,既有这机会,我何苦不成全你?”
初见南宫逸禛时,我只觉得他眼神锋利,颇带着点俯视一切的神色。着一身白色长袍,以白色织金束发,脚上一双纯白马靴。
甚少见男子一身白色装扮,但这一身由他穿上,只显得寒冷——像是跌近无穷的冰窖,周身再没有一点温度。
上茶时,我倒发现他那锋利的眼神背后还藏着一种坚定决绝。这种坚定似曾相识,倒与南辰劫持我时那目光有几分相似。
潇晴上糕点时,手抖了一抖,我远远看着她,只见她轻轻用颤抖的手把瓷盘放下,缓缓抬起低垂的眸深深望了他一眼。而他,直直望着大殿上的每一个人,唯独没有身边的潇晴。
我与她退出大殿后,见她还没有回过神来,我轻轻问道:“还好吗?”
“好。”潇晴道,“能见到他,我自然是好。”
“你与他可是旧识?”
她摇摇头,缓声道:“算不上的,我这样的奴婢怎么能算是公子的旧识?只是跟着我家大人才能有机会见到大公子几面而已。”
早已失去安慰别人的悲悯之心,我不知该说什么,只道:“你既想多看看他,就留在这侍候吧。今儿是十五了,皇后娘娘还安排了我给两位长公主送节礼,我就先走了。”
我任性的逃离,生怕自己又对别人的感情动了半分怜悯之心。
到了昭林轩,却见到两位长公主都在殿内。
我上前行礼:“奴婢恭请昭仁长公主、肃仁长公主万福金安。”
昭仁还是笑着,手上捧了个暖炉,我刚一行礼她便道:“起来起来,都说了不必行大礼。”
“谢长公主。”我起身,还没有拿过节礼,就听肃仁道:“长姐,这可就是皇后宫中那伶俐的掌事宫女?”
昭仁笑道:“就是她,办事利落得很,要不是这身黑色的衣服衬不起她,只怕凭她这相貌……要压过宫里太多女人了。”
肃仁的声音很低沉,又道:“是呢,这长相活脱脱就……”
昭仁拉住肃仁的手,示意她别说下去,又道:“为何你每次都是一身黑衣?”
“劳长公主挂心了。”我道,“进宫时本就没拿其它颜色的料子,玄衣穿久了,倒发现许多好处,既是什么场合都不失规矩,又耐穿,故而总是这颜色。”
“你这丫头倒聪明。”肃仁似笑未笑,“长姐,当初何康贵妃刚进宫的时候就是一身玄衣,好似父皇还赐予了她一件‘凤凰玄衣’,在光下能闪出七彩,是不是?”
昭仁笑了笑,压低声音道:“你一向最爱与贵妃耍赖,小时候见贵妃不怎么穿那件‘凤凰玄衣’,你还想要了来,结果被父皇责骂了一通。”
肃仁道:“妹妹那是不懂事,总让长姐与贵妃费心。”
“只顾着说话。”昭仁忙道,“快把节礼呈上来吧,不耽误你回去的功夫。”
我躬身将节礼奉上,又行礼告退。
远远的还听肃仁小声说道:“长姐待她如此,又怎没有故人之情?”
回到房中,夕阳将落,潇晴还没回来。我静静坐在窗边,眼前竟然又浮现出心灯满池。
那日之后,我与慕容再未见过。
初五的宴请,我随图娅去了,慕容却没去;长公主的拜访,我借故同行,慕容却没来见;十五,良将来朝受赏,慕容竟留在善晨阁,丝毫不理。
心灯满池,心灯满池。
最后只剩下几朵失了神色的荷灯,飘散在池中。
“姐姐!楠姐姐!”潇晴冲进门来,脸色苍白道,“求姐姐救命!”
我还没回过神来,她已经跪倒在地。我忙放下手中的茶杯,扶她起身,问道:“出了何事?你竟如此慌张。”
印象中,潇晴虽然开朗直率,但遇到危急情况她很有临危不乱的心怀。
“是逸禛公子,九王爷现在带了人要来杀他,就快到宫门口了!”
“九王爷?”我不解,“他怎么会来杀大公子?”
“这次逸禛公子收复的部落是九王爷两次出兵都未收复的,他于心不甘,应是趁机挑唆,说公子功高盖主,这才让皇上没来接见公子。如今,他是要来灭口了。”这一番分析才有些潇晴一贯的头脑清醒,但我想,慕容应当不会是听信了慕容清的话,只是慕容所谓的“时候未到”,他才迁就而已。
“姐姐!”就在我想的这几秒,潇晴再次行了大礼,“求姐姐救命!”
我有些犹豫,问道:“逸禛公子现在何处?”
“此事也是大公子身边的探子回报的,公子听后忧心若是现下出逃,其一皇上那里没法交代,其二九王爷已经快到宫门,怕是逃也来不及了。”潇晴道,“能否让公子到凤仪宫避一避?这毕竟是皇后娘娘的宫殿,料想九王爷不敢闯入。如今,只有姐姐能帮这个忙了。”
“这不行,公然把人藏在凤仪宫,皇后无法交待,皇上的一番隐忍也就白费了。”如今图娅与慕容清已经没什么来往,若藏在凤仪宫,慕容清只会认为是慕容一手策划。
“皇上一番隐忍?”潇晴当然不理解这层关系,只是一直求我。
我思索一番,道:“若你信得过我,现在带他来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