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杯盏被拂落在地摔得粉碎,华贵的案台此刻正狼狈地从台阶上滚下,发出“轰——”地一声巨响。歌妓们吓得花容失色尖叫着惊慌失措地四散而逃。
“都给我滚出去!”男子震怒的声音响彻整个大厅,门外的弟子默默关上了大门。
金光善眉宇间尽是暴戾,纵是生得一副好皮囊此时面容也是微微扭曲,眼中怒火熊熊燃烧似乎下一刻就要迸出来。“父亲,请息怒。”金光瑶面色如常,不紧不慢地说道。静静地站在原地看着男子发泄心中不快。
“这个聂明玦!真是不识好歹!我好心推荐他做仙督,他不肯,轮到别人推举我做仙督的时候,他又第一个跳出来反对。这什么意思?啊?是觉得我兰陵金氏没人了?给点颜色就开染坊,不知天高地厚!哼!”射日之征后,温家倒台,五大家族如今只剩四大家族,因姑苏蓝氏云深不知处被烧,云梦江氏几乎被灭门,实力较弱,清河聂氏、兰陵金氏势强。虽说近两年蓝、江二家逐渐走上正轨,但相比聂、金两家还是差了一大截。自温若寒死后,仙督之位一直空缺,仙门百家不可群龙无首。金光善觊觎仙督之位已久,这两年来派金光瑶四处奔走拉拢势力,盼的就是今天。
一开始金光善假意推荐聂明玦登临仙督,他知道聂明玦自诩刚正不阿,又极度痛恨温家,自然对仙督这个位置没有多少好感。不出他所料,聂明玦厉声一口回绝,本以为这仙督之位自己坐定了,不曾想聂明玦中途跳出来反对。于是,以聂氏、金氏为首的两大势力僵持不下,结果自然是不欢而散。
金光善心中又气又恼,连摔了好几套茶盏。一顿破口大骂后,他情绪渐渐平静下来,他转头眯着眼盯着一言不发的某人,讥笑道:“怎么?今天哑巴了?你不是挺会说的嘛?嗯?”金光瑶抬眸看向台上之人,嘴角挂起一抹谄媚的笑奉承道:“父亲,你就放心吧,大哥他,不会挡你的路的。”他眼底划过一道意味不明的神色,将死之人罢了。
金光善脸色稍稍缓和,冷哼一声,走下台路过人身边时丢下一句话:“最好是这样。”金光瑶乖顺地低下头,脸上是疏离的笑。待人走后,吩咐吓人收拾好残局,自己下了金麟台去往某处与玄冥派的人会合。
“呵呵。”看着手上愈来愈多仙门百家的“秘辛”,金光瑶面上浮现出一抹嘲讽。
慕惜玥前往地牢看望薛洋,后者脸色红润精气充沛,甚至与狱卒有说有笑。“小流氓,日子过得不错啊。”见着来人薛洋痞气地吹了吹口哨,吊儿郎当地半躺着,抛起一颗糖落嘴里随意地嚼了几下,含糊道:“托你夫君小矮子的福,小爷我过得当然舒坦了。只是可惜呀,我的降灾很久没有尝过血的味道了。”慕惜玥脸一黑,嘴角抽搐几下,道:“那你怎么不在你自己身上划几刀呢?这不就行了?”
薛洋一脸看神经病的眼神看着慕惜玥:“喂,我又不是受虐狂,干嘛给自己找不痛快?”慕惜玥“优雅”地翻了个白眼,说道:“我说你,既然做了金家客卿,不愁吃不愁穿招招手就有人巴不得跑到你跟前讨好你,为何还要去做那些事呢?”
薛洋嗤笑一声,眼中透着阴狠的杀意:“小娘子,你不懂。”说着懒懒地翻了个身,“你是养尊处优的世家小姐,跟我们这些自小在泥泞不堪的尘世中摸滚打爬的人不同。我见过的死人比我吃的糖都多。”他停顿一秒,又道:“并不是有钱有势就能满足一切,‘人的欲望是无穷的’。”
慕惜玥静静地看着他,神色复杂,问道:“金光善到底让你做了什么?或者说,你跟阿瑶?”薛洋转头直直地盯着她,幽幽开口道:“你想知道?”随即漫不经心道:“这得问金光善了,毕竟做主的不是我,也不是小矮子。”
慕惜玥轻咬下唇,眼帘低垂遮去了眼中神色,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薛洋半阖着眼瞧着人离去的背影,渐渐陷入回忆——
“小矮子,你就那么怕她知道?这可不像你的作风。若是担心她把事情抖出去,干脆把人杀了不就好了?”
“成美,你不懂。惜儿她不一样,她不是别人。”
“切,我还以为你跟我一样呢。没想到你竟还有一份柔情。比小爷我更像个人。不过,可别让你的柔情葬送好不容易争得的一切。”
“成美,我自有分寸。我不怕惜儿把这些告诉别人,大不了将那些人杀了便是。可是惜儿只有一个......”
“呵呵,但愿如此。”
“成美,我怕的,是她知道温和面具下的我有多肮脏,多龌龊,多招人恨。”
“呵。”思及此处,薛洋冷笑一声,眼里挂着一丝嘲讽,只是不知道这嘲讽的到底是金光瑶还是他自己了。
“杏儿,阿瑶呢?”慕惜玥寻到杏儿等人时她们正逗着糯糯玩,一见着人糯糯屁颠屁颠地跑过去直起身子爪子扒拉人的衣摆。杏儿上前把糯糯的爪子扒开向着慕惜玥行礼道:“夫人,姑爷他去了清河。”话没说完见糯糯又扒拉上去,连拖带拽地将其抱去一边。瞧着糯糯这副粘人样慕惜玥眉眼柔和一瞬,笑道:“好了,杏儿,由它去吧。”顺便蹲下身揉揉狗头上的呆毛。糯糯蹭了蹭人的手,伸出粉舌讨好似的舔了舔。
接着慕惜玥又问:“阿瑶去清河干什么?”杏儿见着主宠的亲密无间,颇为无奈地在心中感慨一声,答道:“姑爷去清河参加清谈会,今天可能不会回来了。”慕惜玥手一顿,随意地应了一声,拍了拍糯糯的屁股,让飞鸾领着到别处玩去了。
“杏儿,你也不小了,可有心仪之人?如果有的话我不介意给你们牵红线。”慕惜玥思索道。杏儿听此心神一慌,手足无措地伏身道:“夫人,你不要杏儿了吗?”委屈地仰首望着慕惜玥,双眸泪眼汪汪地。慕惜玥先是一怔,随后笑道:“怎么会呢?杏儿你在乱想什么?”
杏儿脸上浮起两朵红晕,慕惜玥见此更是忍俊不禁,扶着人起身,问道:“杏儿,在我眼里你从来都不是我的仆人,我把你当我的好姐妹,我们自小一起长大,你什么都为我考虑,如今我已为人妇,也该为你想想了。”杏儿呆呆地看着眼前人的面容,蓦地湿了眼眶,竟不自觉地开口道:“小姐......”
慕惜玥抬指在人额头上一弹,嗔道:“笨,你该叫我‘夫人’,再说,你要是喜欢谁直接告诉我就行了,我会拦着你吗?”杏儿娇羞一笑,支支吾吾地开口道:“是江家的某位公子......”得知她二人两情相悦,慕惜玥立马就想去云梦找人,杏儿拉住她急道:“夫人!别呀,我还没做好准备...”
慕惜玥掐了掐人的脸蛋,无奈道:“你啊~”
杏儿望着慕惜玥的背影,心中百感交集,这两年来,小姐变化很大呢,感觉小姐还是以前那样开朗,可看着人眼底的愁绪觉得又好像不是。到底是不同了。
清河——
“快来人呐!宗主走火入魔了!”
聂明玦发了疯似的挥舞着霸下,一刀一刀仿佛在砍什么人,他双目赤红脖上青筋暴起,口中时不时发出几声怒吼。
“杀!杀!杀!”
“啊啊啊!!!”最终仰天长啸一声,七窍流血暴毙而亡。
金光瑶站在阴暗处袖手旁观,面上带着和善的微笑,两行泪水夺眶而出,顺着下巴滴落在胸前的金星雪浪上,可那金星雪浪却像在代替他欢喜般地盛开得无比艳丽。
“大哥!!”聂怀桑拖着一条被砍伤的腿连滚带爬地跑向聂明玦,途中因腿伤狠狠摔了好几跤,脑袋磕在地上鲜血星星点点染红了带着刀痕的地面。“大哥啊!你醒醒!大哥!”聂怀桑伏在聂明玦身上哀嚎着,那张玩世不恭的脸上此刻充斥着惊慌和恐惧。他颤抖着伸出双手拽着人的衣领摇了摇。
像个被抛弃的孩子一样。
金光瑶眼角带泪摇摇晃晃地走到聂怀桑身后,蹲下身搂着人的肩膀,安抚性地说道:“怀桑,我之前就说过,刀灵入体不是小事,听闻聂家世代家主皆是如此,大哥他少年继承聂家,为了聂家拼命修习刀法,所以......”聂怀桑一只手紧紧拽着金光瑶的袖口,另一只手仍试图把人摇醒,满脸泪痕,大哭道:“呜哇哇!大哥!三哥,我该怎么办啊?我怎么办啊?”
金光瑶安慰道:“别怕,有我在。”对不起,怀桑。但,大哥迟早也会死,你是聂家唯一的继承人,委屈你了。金光瑶任由聂怀桑在他怀里哭了个够,跟慕惜玥一样,他纵使再恨聂明玦,在他眼里也依旧把聂怀桑当弟弟。
消息传到金麟台的时候,慕惜玥一颗心猛地提了起来,几乎是马不停蹄地赶往清河。
一切,终于开始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