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位金发的女王对我说”
“我曾见过她”
“可是,她是谁呢”
滴,滴,滴。
以下,是关于重点关注对象“黛妮卡·希尔”的报告。
灵魂保存时间:6年
躯体使用时间:一天
目前状态:沉睡
重置次数:三次
此次复生点:纯白色房间
备注:删去有关“罗莎·金”的所有记忆。
目标:死亡12次。
***
像是在水里沉浮一般,一股暖流包裹着我,不知名的液体向我传递着我的脉搏。
咚、咚、咚。
四肢像灌了铅一般沉重。
咚、咚、咚......
我似乎该醒了,但是周边懒洋洋的温暖触感使我希望自己可以就这么睡下去。
咚、咚、咚!
“小玫瑰。”
啊......是谁呢?
那突然出现的声音像是一道惊雷,短短一瞬便轰去了我所有的睡意。
于是我摆脱了昏沉,睁开眼睛——我身处一个纯白色的房间。
我不免有点失望,毕竟我在无意识的黑暗里呆得太久了,如今好不容易算是有了真正的“生命”,却只是从极黑转移到了极白。
......一样的单调。
我抬手,舒展筋骨般地活动我的手指、腿脚。脚下是结结实实的触感,我尝试着蹦跳,于是我知道了——我终于可以操纵自己的躯体了。
躯体......我摸索着自己的脸,不是想象中的一道道裂纹,而是光滑、细腻的皮肤。这说明那个家伙还是很友善地雕琢好了自己的脸。
话说,那个人是谁?
一提起我的创造者,我才想起来自己对TA一无所知——是真正的一无所知,我不知道、或者说不记得那人的名字,样貌,甚至是性别。
本能告诉我,我应该记起TA。
我照做了,冥思苦想半天后得到的“报酬”是脑细胞悉数阵亡的大脑。
我才发现脑中有关于TA的一切都是空白的。就像是一本日记被无端撕去了它的大部分内容一样——有太多太多的记忆出现了残缺,本该有人站立的地方仅剩下了空荡荡的舞台。
是谁......那个总是背对着我,将我置于黑暗的阁楼之中,将我创造出来的人是谁?
破碎的话语,模糊的人影,与永远漆黑的背景构成我如今“面目全非”的记忆。
为什么我不记得了?还是说根本就没有这个人,一切都只是我的幻想?我困惑于那人是否真实存在,也疑惑于自己若是真的妄想出了一个创造者,为什么不往脑袋里头再塞点细节。
在满头的疑问中,我甚至诞生了一个恐怖的想法——我的记忆被篡改了。
但是,事实上,这实在是太大惊小怪了。就在刚刚,我才拥有了真正的“生命”,而在这之前,我同那些“巨人”们可没有任何的接触,因为我甚至难以道出自己的想法。
我的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正当我还在一个个可怕的猜疑之间苦苦挣扎,一阵敲门声就把我“解救”了出来。
我打量着四周清一色的白色墙壁,不免迷茫:是谁来了?TA在哪边?我应该做出回应吗?
可喜可贺,我并不需要为此再废脑筋了。我没必要做出选择,因为那个人已经帮我做出了选择。
“叩、叩、叩叩叩......”
随着声音频率的加快,正处在我面前的墙壁上出现了一丝裂纹——它一点点地延伸开来,越来越密,甚至已经有一些碎屑掉了下来。
等等,把墙......就这么简单地敲、开、了?!
我对眼前超出自己对人类认知的景象,差点就失态地惊叫出来。
震惊之余,我瞥到溅到自己身边的一块碎屑,白色的外衣包裹着一种棕色的物质,我冒险将它凑到鼻尖,很快地闻到了一股浓浓的巧克力味儿。
......难怪。
我这才注意到这个房间是被浸在巧克力味儿的。当然,这也是为什么我得把东西放得这么近才可以闻出味儿了。让我奇怪的是,我竟然没有发现这一点——仿佛我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味道。
此时,外界的一点阳光透过裂缝,在纯白色的地板上投映下长长的痕迹。
“轰——”墙面崩塌的声音熟悉得让我打了个激灵,这突然的反应让我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被什么大爆炸吓出了阴影。
“很抱歉我不得不用这种方法来与你相见。”
我抬头,看见一位似曾相识的人儿站在我的面前。
她背对着阳光,被盘起的长发是晨光的金色。
我直视着她的眼睛,那里头是我酒红色的身影。
她的声音很陌生,又很熟悉。
“我们的纯白色新房客......你愿意与我一同欣赏桃心王国最鲜艳的玫瑰吗?”
“这是我的见面礼。”
面对一位女王这样诚挚的邀请,我没有理由拒绝,也不想拒绝。
“荣幸之至。”
提起长裙,我向这位玫瑰般的人儿微微鞠躬,表示答应。
“那便随我来吧。”
面前是一辆精雕细琢的马车,一旁的金发少年为我打开了马车门,动作一丝不苟,没有任何可以挑剔的地方。
马车里似乎有着淡淡的玫瑰熏香,这让我长期混乱的大脑有了一丝慰藉。
小小的颠簸反而会促进睡眠,我当然不会失礼地在他人的马车上睡去,但是闭眼休息总是可以的。
真好……
我总觉得,自己很久没有这么放松过了。
我一手撑着下巴,看着太阳划过天穹,攀登至最高点后缓缓地西沉,车窗内的橙黄色的光影一点点拉长。
耳边整齐的马蹄声停止了,这意味着我们已经到达了目的地。
我下车,入眼的是一条鹅卵石铺成的小路,就连空气里也是玫瑰的清香。
玫瑰吗......
我忽然想到了一个名字——
罗莎。
***
“警报,目标‘黛妮卡·希尔’出现记忆复苏倾向。”
“备注修改。”
“执行任务——强制重启。”
***
在下午两点的钟声响起时,我正在玫瑰园中央的一个小平台上歇息。午后的艳阳烘烤着园中一朵朵鲜红的玫瑰,使得这股熟悉的花香更加地浓烈了。
不知是这太过热情的太阳分解了我的意识,还是这浓烈的玫瑰的气息催眠了我的理智,此时我的大脑一片混沌,甚至已经迟钝到连来人的面庞都无法感知清楚了。我迷迷糊糊地试图看清那个被阳光模糊的人影,传入耳中的是慢了半拍的脚步声,那人一步步地走来,随着我与她之间距离的缩短,玫瑰花的香味似乎越来越浓郁了。
在我的眼中,世界轻微地摇晃,一旁的玫瑰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地生长着。我下意识眨眼,那些玫瑰只是乖乖地依偎着自己的绿叶,笑容明媚得仿佛刚才那个噩梦般的场景只是我的一场梦。
在黑暗里待久了,这会儿见光见多了竟是产生了幻觉。
神给予自己的坎儿可真不是一般的多。我不由得苦笑道。
“若是太累了,就睡会儿吧。”
是那位女王的声音。我半睁着眼,从那些抽象的色块里勉强分辨出她的动作——她抬起手,似乎要做些什么。突然,她像是想到了什么,动作明显一滞,随后缓缓地将手收了回去。
我可以尝试去分析这个小插曲,但前提是我还有余力去思考——自然是没有的。于是我闭上了眼睛,想要借睡眠来修复精神的损伤。
然而,神可不这么觉得。
一声凌厉的惨叫将我从浅层睡眠里猛地拽了出来。
我睁开双眼看向声音的来源——一只被划破肚子,奄奄一息的白鸽。
洁白的羽毛沾染了污秽,鲜血流了一地。我抬头,便看见了同自己印象之中截然不同的女王。
她低垂着头,这使我没办法看清她的表情,但我能感受到她对于那只鸽子几乎要凝聚成实体的杀意。
啪嗒、啪嗒。
我顺着水声看去,那是一只还流淌着血液的匕首。
“很抱歉,我并不喜欢鸽子......看到了它,我的情绪就失控了。”她抬头看向我,笑容灿烂无比,她就像是一朵玫瑰——如果我没有看到花朵之下染血的尖刺的话。
见之必杀......这可不只是“不喜欢”。
知道吗?这般场景不会给我带来任何的惊吓。因为我早就在自己打满补丁的记忆里找到了比这更恐怖的画面,尽管缺失了大部分画面。
某种直觉告诉我,这位女王和被我忘却的那个人有什么联系。
于是我沉默着起身,想要对眼前的人儿说些什么。
“我是不是......”
......我突然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了。
为什么?因为剧痛。
全身的骨骼好像被谁一寸寸地粉碎,肌肉被也扭曲,就连内脏也在那一瞬间被绞成了破碎的肉块。一股奇异的甜腻涌上喉咙,与此同时,有什么温热的液体流出了眼睛。
我颤抖着用手胡乱地抹了一把,于是便看见了满手的血污。
是血液么……
生命的流逝,明明应该是短暂的一瞬,却被席卷全身的剧痛延长了不止一倍。
我倒在地上,蜷缩着身体试图缓解疼痛。
“好、痛啊……”
就连声音也是颤抖的。
“为......”为什么?我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啊。
为什么,死亡就这么突然地降临了?
血液的流失让我感觉身体越发的冰冷,我忍不住出声,好像这么做就可以阻止生命的温度继续下降。
“好冷啊……好冷......”
有谁轻轻地环抱着我,在察觉我正在因为剧痛与失血带来的骤冷而颤抖是,小心翼翼抱紧了我。
一双温暖的手安抚似的抚摸我的头发。
痛觉被抹去了,留下的是无知无觉的死亡。
有人在我死前给予了我最后的拥抱,就像是冻僵的人们所幻想出的阳光一样。
***
她一直厌恶无声的死亡。
直到现在——
她不得不将这样无趣的死亡送给她。
小玫瑰......
她抱紧那具失去温度的身体,默数着这一次重置到来。
3、2、1。
那只鸽子活了过来,扑腾着将要飞走。
她叫住了它。
“把她的记忆还给她。”
鸽子并不能听懂人类的话语,它没有理睬,转身离去。
“你应该清楚,违规的是你。”
“我不介意于你同归于尽。”
虚空中传来某人的一声叹息。
她明白自己该走了。
拿出钥匙,打开那扇可以穿越时空的门。
回到寓言预见遇见她的那一刻。
“小玫瑰。”
我说过我会给予你那份独属于你的奇迹的。
大门重重地关闭,一切归于平静。
无声无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