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遥，快醒醒，快看。”
耳边传来兴奋的喊声，程遥微微睁开了眼。
天还没有大亮，天空灰蒙蒙的，周围弥漫着凉丝丝的雾气。远处的苍穹还是一抹浅蓝，转眼间，水天交界处出现了一道红霞。那道光在天际泛着橙色，并随着时间的推移点点扩散，逐渐浓重。橙黄、湛金、绯红、最后竟是一团火似的燃烧在海面，连层层云海都被染得橙红鲜亮。
“日出……天亮了……这是中国第一缕阳光！”程遥抖落了肩上的外套，激动地跳了起来。
初升的太阳光线很柔和，一点儿也不刺眼。随着它缓缓升起，那光芒强烈而夺目，为海面镶了一道光亮的金边。远方传来航船的鸣笛声，在这嘹亮的巡航声中，太阳终于全部跃出了海面。那光亮洒向海面，洒向礁石，洒向巡船，它拨开云雾，洒在每一处角落。
眼前的大海波光粼粼，像是点点碎金遍满绸面。程遥爬到最高处的岩石上，用尽全身力气呐喊出声，“啊——！”
“我程遥，要认真过好接下来的每一天！去尝试，去热爱，去拥抱！”
“但行所愿，莫问前程！”
她用尽浑身力气，向着大海喊出心中所愿。眼角不知何时渗出星点璀璨，却又被海风吹得四散。
告别了谭阿姨，程遥和高晞晨拎着行李踏上了回家的归途。两人一路沉默，下了船后直接驱车来到了高晞晨的公寓。车辆停稳后，两人却没有急着下车。他们都是成年人，自然明白从海岛回来意味着什么。有些问题在两个人的世外桃源可以抛之不顾，但是这不代表他们不需要面对。
沉默良久，高晞晨终于叹了口气，“上一次你对我说，这么多年我都没有来找过你……其实不是的，我来找过你，那天之后，我有来你家找过你一次，可是当时敲了很久的门也没有人开门。我想给你发消息，却发现你已经把我给删了……”他的眉头紧蹙，回忆的表情带着些痛苦，“我后来总是在想，如果那时候我能再踏出一步，把你留下，也许现在的一切会不会都不一样了。”
“你不会的……”程遥轻轻摇了摇头，“你不会的。大晞，其实你自己也明白，就算时光能够倒流，那个时候你也会做和当时一样的决定。我对你而言，或许是重要的，但绝不是不可或缺的。”
她的声音有些哽咽，深吸一口气才缓缓说道，“我喜欢你，很喜欢你，17岁那年就喜欢你了。那些年里我疯狂地希望你能多看我一眼，可是不行，你有刘宁，你有那段要从校园走入婚姻的爱情。我不能去打扰你，所以我也从来不敢希冀些什么。可是直到有一天，我看到你给班长送的生日礼物下面压了张贺卡……直到现在，我一闭上眼，那句话都能清晰地浮现在我眼前。”
高晞晨当然也记得。
高三那年摸底考，班长沈云静超常发挥，一下跃入年级前十，被教导组长破例升入重点班。换班的那天正巧是她的生日，全班同学为了欢送她还特地集资买了一个大蛋糕。
高晞晨没有买礼物，他送的是一张明信片，上面只写了一句话——只想永远当你的骑士，在任何你需要我的时候，我都会出现在你的身边。
他一直以为没有人知道这件事。
但是程遥看见了。
她不仅看见了，还记在了心上。
“那个时候我真的好恨你啊，既然你心里能放得下别人，那为什么那个人不能是我？你不是一直都想知道，当年我为什么要答应你的要求吗？一方面是我喜欢你，另一方面，是我想报复你……”
“别说了。小遥，求你别说了。”
“我希望你能够记住我。在你未来那么多的日日夜夜里，永远不能忘了我。”
高考是程遥的滑铁卢。一向稳居年级前五十的她第一次跌近两百，除了语文以外其他几科都差得不忍直视，因此也从一本的线上直接掉到三本。那时程遥感觉自己的人生好像就要从此结束了，终日把自己锁在房门内，谁也不理睬。
正被苦痛折磨得百爪挠心时，有一天早晨她收到了高晞晨发来的一条消息，上面只有短短四个字，“好想见你。”
这是高考后，他给她发的第一条消息。她没办法做到置之不理。
“你在哪里？”
回过来的消息是一家宾馆的定位，他问她，“你要来吗？”
可能连高晞晨自己都没有想到，玩笑似的一句话，却换来了肯定的回答。不出半个小时，程遥敲响了他的房门。他有些发怔，千万种思绪像是乱麻纠缠在他的脑中，让他思考不出个所以然来。
“你，你还真来了……”高晞晨有些尴尬，他从桌子上拿了块蛋黄派，“吃早饭了没？我昨晚在网吧通宵，困得不行了，所以在这里开了个房。”
“你叫我来，就是为了吃早饭吗？”程遥抬起头，凉薄的眼底没有丝毫温度。
“那……那要不先坐一会儿……”
“你不是想要我吗？我现在就在这里，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头脑里最后一根紧绷的弦被割断，身体先一步头脑做了反应。他将她压在身下，拼命索求着一切，直到滚烫的殷红从白皙的大腿滴落床单，高晞晨方才清醒过来。
“你是第一次？”高晞晨不可置信。
“这还重要吗？”程遥语气淡然。
“你为什么要给我？”他不敢转过头去，那滩鲜血太过扎眼，晃得让他心虚。
“这不是你想要的吗。”
程遥不再理会他，转身去了浴室，将身上的斑驳冲洗了干净。再出来时她已经穿上了来时的衣服，见高晞晨没有想要挽留她的意思，她眼里的光更黯淡了些。
“我走了。”
连句再见也没有留下，那就是程遥留给高晞晨的最后一面。他起初的懊悔、烦躁演变成了气急败坏，可当他回过神想要再去找程遥时，却发现这个人似乎已经消失在了他的生活里。
“以前的我太不懂事了。”程遥愣愣地望着窗外，深思飘远，“以为删除好友、不再联系就是对你的惩罚，以为用这种方式就能够伤害到你。可是后来才发现，那滩鲜红的血渍像是禁锢我自己的囚笼。好多次午夜梦回，我都觉得自己肮脏得令人作呕。我还期冀着你能够有一点喜欢我，可是我这样的人，你怎么会喜欢我呢。我没办法原谅我自己，我始终没办法与自己和解。”
“对不起……”
“没事的，大晞。相反，我还要谢谢你。我这次来就是想给自己一个了断，给自己一个能够接受平庸生活的借口。如果能够遇到你，是天大的幸运，遇不到也无所谓。可是你瞧，我非但遇到了你，还和你一起看了海，一起尝过美味的海鲜，一起等待日出，一起欣赏落日。从前那些想都不敢想的事，就真实地发生了。比起那些荒唐的亲吻，这才是我能够珍藏的的宝藏。”
程遥笑了，弯弯的眼睛里泛着清亮的光，“可是，我可能不会再见你了。我还有自己的生活，有我的工作，我的男友……梦醒了，我得回去了。再见，晞晨。”
再见，高晞晨。
再见，我爱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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