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坏小孩

第二天，程遥就深刻体会到任性是要付出代价的。一早起床便头昏脑涨的，强撑着去上了班，咳得连客户都于心不忍。她自己倒是想撑到下班，可见她又是鼻涕又是眼泪的模样，主管直接替她写好了假条，让她赶紧回去休息。

下午在床上躺了一阵，她觉得头脑稍微清醒了些，便掏出手机翻阅了起来。

昨天深夜，高晞晨发了一条微信来向她报平安，只是当时她没心思去回。这会儿重新打开聊天框，她编辑了一条消息，“昨天晚上睡着了。来回辛苦啦。”

思索了片刻，又觉得不妥，她重新编辑道，“见到你很开心，希望下次有机会再见吧~”

左看右看，她还是觉得不好，于是将对话框的信息删了个干净，转而打开了另一个对话框。

“我发烧啦。”

“怎么会发烧啊？严不严重？”

“昨天着凉了吧，早上起来就不舒服了。”

“还在单位吗？等会儿我来接你去医院？”

“不用啦，我已经被遣返回家啦。睡了一觉好多了，不过要吃西瓜才能痊愈~~”

发完消息后不到半个小时，程遥听见了敲门声，她裹着睡衣去开了门，只见周正航一手捧着半个西瓜，另一只手拎着一袋子药。

“嘿嘿嘿。”程遥接过西瓜，笑得灿烂。

“过来，先吃药。”周正航一把抓住她的衣领，看着她把药全部吞了下去，才放她进了里屋。

“说说，怎么回事？怎么就忽然发烧了？”周正航来到厨房，为程遥煮了一杯姜茶，捧着姜茶出来时却看见程遥正捧着西瓜吃得乐呵。他觉得她的病可能已经好了。

“就是昨天着凉了呀。”程遥正往嘴里塞西瓜，连说话都含含糊糊的。

“等会儿把姜茶喝了。”他把姜茶往程遥的面前一推，只见程遥瘪着小嘴，满脸的拒绝，“不要嘛，肚子里都是西瓜，已经装不下姜茶了。”

“那就不要吃西瓜了。”

眼瞅着周正航要拿走她的西瓜，程遥只得皱着张小脸，慢吞吞地将姜茶喝了个干净。

不过这下倒是真的吃不下西瓜了。程遥揉着圆滚滚的肚子躺回了床上，冲着周正航眨巴眨巴眼，“我要睡觉了~”

“真是只猪。”看着自家小孩儿只知道吃了睡、睡了吃，周正航无奈地摇了摇头，“那我先回家了，如果再难受的话我带你去医院。”

“好~”程遥回答得软软糯糯。她习惯于周正航无微不至的照顾，接受于来自他的全部温柔体贴。在周正航面前，她就是个小孩，一个被照顾、被宠溺着的孩子。

有时连程遥都觉得自己很幸运，能遇到一个这么温柔的恋人。可或许也正是这种温柔，才将爱情的浓烈扼杀在平淡如水的生活里。

她想，她可真是个坏小孩——贪婪又贪心，还毫不知足。

但是，这种温柔，真的是自己想要的吗……？

过了个周末，程遥的感冒好得差不多了。晨会上，她听着主管絮絮叨叨地说着工作安排，正走神着，忽然在一堆无用的信息里听到了个关键词。

疗休养？！

程遥一激灵，怎么差点连一年一次的假期都给忘了。已经是下半年了，可营业厅去旅游过的人数一只手都能数得出来，再不赶紧去交假条，怕是要请不出假了。

“我们总部就剩三个人没交假条了。”主管瞟了一圈，最后眼神落在程遥的身上，“张睿，知宇，还有程遥。你们三个商量一下把，也就三四个礼拜可以选了。”

？？？

程遥一脸疑惑，什么时候就只剩他们三个了？明明之前都没什么人提起过这事啊。她瞪大了眼望着沈艺，只见沈艺用唇语对她说了两个字，“请假。”

她瘪着嘴，这群坏蛋，竟然趁着她休息的时候纷纷提了假条。无奈之下，她委屈巴巴地望向主管，“还有哪些选择？”

“9月最后一周。10月最后一周。还有十一月的最后两周。”主管翻了翻日程表回答道。

现在是九月初，想计划详细的旅游行程的话，明显是十月和十一月更合适。但程遥的脑中却冒出了一个大胆的念头……

“我可以选9月吗？”她望向张睿和谭知宇，自然得到了他们的同意。

假期突然迫近，程遥却不像从前般期待紧张，甚至没有去采购些外出的必需品，只是静静等着那一天到来。她瞒了所有人，谎称与同学一起去厦门旅游，但却暗自打定了主意，要自驾去舟山。

她想，这可能是她一生做过最疯狂的决定。

但她不过是想去看海而已。

去他的城市，看海而已。

时间过得飞快，一晃眼就到了九月末。程遥这周正巧轮到双休，周五下了班，她便回家换了身轻便的衣服。行李箱前一天就放在了车的后备箱，她转了一圈，便下定决心似的锁上了房门。

她现在就想去他的城市。一分一秒都不想耽搁。

导航显示全程需要四个多小时。她没有告诉高晞晨，连目的地都是她在网站上自己搜到的公司地址。她没有想去打扰他，她只是想去他的城市走一走，看看那些他看过的风景，走一遍他走过的路。仅此而已。

指针从六点走到十点，程遥却觉得愈发清醒。这是她头一回开高速，长时间的驾驶只让她觉得有些腰酸，头脑却清明得很。

下了高速后，程遥驶入了市区。她头一回来这儿，即使跟着导航，她也对这的路况极为陌生，更何况她本也不是一个方向感极佳的人。开错两三个路口，绕了不少圈子后，程遥终于停在了目的地楼下。

这是一幢小高层写字楼，青灰色的外墙并不打眼，程遥透过敞开的大门向里望去，空置的前台墙面上挂着楼层的指向牌。应当是一幢小微公司聚集的写字楼了。

在路边停好车，程遥掏出手机，屏幕上微弱的光显示着10:48的字样。夜深了，那幢写字楼里也一片黑暗，只有一两扇窗还露着些光亮。

这里实在是有些无趣，周遭的商铺全部关了门，连个卖烧烤的摊头都没有。周围静得很，她只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声。程遥在写字楼下踱步了一会儿，最后一屁股坐在了门口的台阶上。这会儿她倒是冷静了些，因为一时冲动就一个人来到一个陌生的城市，这听起来实在太傻了。

初秋的深夜带着些凉意，微风拂过，树叶发出簌簌的声响。程遥裹紧了自己的外套，环抱着膝盖。她只是想来这里，便一个人来了。至于之后要去哪里，她根本没想好。她甚至没有订旅店房间，也不知道这么晚了，还能不能找到空着的酒店。

坐了一会儿，她终于从冰凉的石阶上站了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她正要走回车里，忽然间听到寂静的大楼里传来些声响。先是一声“叮咚”的电梯声，紧接着，清晰的脚步声回荡在寂静的楼道里。

还有人？程遥很诧异。她停住脚步，想瞧瞧这个加班到深夜的人究竟长什么样。

只见那个身影从黑暗走到光亮，模糊的脸庞也逐渐清晰。深邃的双眸，直挺的鼻梁，微蹙的眉间带着丝丝倦意。那人显然也没想到，这个时间点门口还会有人，他抬起了眼，杵在了原地。

“小遥……？”他迟疑着开了口。

程遥难以置信地望着面前的男人，慌张、惊愕、诧异，最后全部化为了认命般地一声叹息。她走上前，吻住了面前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