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你是被需要的

2.你是被需要的

高二下半学期，程遥经历了一场痛苦的失恋。她与同级的一个男生相识不到两个月便迅速交往，之后没撑到一个月，两人又分了手。狗血的是，那男的前脚和程遥分了手，立马又与同班的另一女生好上了。可怜程遥还没来得及伤心，就听到一些抹黑她的谣言。

起初同班的女生还会来安慰她，让她不要把这些谣言放在心上。可时间一长，谁也不愿意多去理会她的那些小心思，只觉得她整天哭丧着脸，又作又烦。更有甚者，把那些本快被淡忘的谣言重新提起。那本已愈合得差不多的伤疤再一次被撕裂，她痛得哀哀欲绝，却连呼喊求助的力气也没有。

仅过了一个学期，原本那个活泼开朗的女孩儿变得谨小慎微，一言一行间满是拘谨。为了摆脱这令人窒息的气氛，她搬离了宿舍，每晚参加完自习后骑电瓶车回家。但这一举动被有心人盖章为“不合群”，流言一时甚嚣尘上。

“晚上一起回去？”

一张纸条丢了过来，程遥展开，上面是熟悉的字迹。程遥这才想起，高晞晨也是为数不多的走读生之一，只是这阵子两人隔得远了，说得话也少了。

这还是座位不在一块儿后，高晞晨头一回主动给她写纸条。尽管如此，程遥却依旧疲于回答。她懒得去维系这些所谓的友谊，又或是，她不愿给他添麻烦。

程遥没有回那张纸条。为了划清界限，最后一节晚自习的下课铃声响起，程遥便抱着书包冲出了教室，任由高晞晨在她身后喊了好几声，她也没有回头。

虽然能独自来回学校，能专注于课堂的学习，能挨过十分钟的课间休息，可当一天的课程结束，同学们结伴或去食堂、或回寝室的时候，程遥望着空荡荡的教室总是有一丝失落的。

“今天的盖浇饭好吃啊，浇头全是牛肉，土豆就两块！”

“什么？为什么我的就三块牛肉？是不是我的肉都让你吃了。”

“一定是食堂阿姨看你太胖，让你减减肥呢。”

“滚，你才胖呢。也不看看你那肚子。”

一群男生嬉闹着回了教室，占着后排的位置开始打起了游戏。程遥一转头，正对上高晞晨关切的目光。他的嘴唇微微张合，似乎有话要说。就在他起身的那一刻，程遥不争气地逃出了教室。

她不想接受他的怜悯，她不想要那些廉价的同情。

漫无目的地走在校园里，程遥也不知道自己想去哪儿，只想逃得远远的，越远越好。可是高中校园就那么大，处处都是学生，她低着头，生怕遇到熟人瞧见自己这狼狈样。但她又能逃到哪里去呢，兜兜转转了一大圈，她绕回了教学楼下。正发着呆，同班的几个女生从远处走来，她一着急便躲进了教学楼旁的矮树丛里。

笑声逐渐变弱，直至再也听不见，程遥长舒一口气。紧绷的神经一瞬间变得松弛，人也瘫软似的靠着墙面逐渐下滑，最后跌坐在地。她环抱着膝盖，将脑袋埋了进去。四周静谧，积聚在胸口的情绪犹如潮水从四面八方涌了上来，耳朵里耳鸣般隐隐作痛。她再次抬起头，滚烫的水渍顺着脸颊滑落，一滴一滴砸在臂弯。

她的双手颤抖着，从兜里掏出手机，“你能来找我吗？”

“你在哪？”

“楼下的树丛。”

没两分钟，程遥便听到窸窣声，她抬起头，才急匆匆跑下来的人还喘着粗气。昏黄的夕光从林叶隙罅处洒落，脸庞的线条愈发柔和，麦色的肌肤像是笼着一层淡淡的光晕，唯独眼里是流光溢彩的花火。他伸出手，“起来吧。”

程遥握住那只手，才直起身，面前的一双手臂把她整个儿拥进了怀里。面前人的体温和气味从紧贴的胸膛温柔地传递过来，鼻尖充斥着他的味道，熟悉而安心。

“你是个傻子吗？”高晞晨深吸一口气，“有难过的事就说出来啊，我在啊，我会听啊。”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程遥垂着脑袋，嘟囔着后退了两步，推开了他的怀抱，“我觉得我就是多余的，没有人会需要我。”

高晞晨抬起手，替她拭去眼角的泪痕，“你还真是傻啊。”他轻叹一口气，无奈地笑道，“你怎么会觉得你是多余的呢？你很重要啊，你是我非常重要的朋友。我需要你。”

他的声音不响，每一个字节却清晰无比。程遥哽咽，张开手臂重新抱住了面前的人，“谢谢你。”

那一天是立夏，微风拂过树杈，吹得新叶簌簌作响，也吹散了郁结在心头的苦闷。晚间自习结束，高晞晨走出教室，发现程遥正靠着门框在等他。

“走吧，咱们同路，就当我送你了。”高晞晨摆了摆手。

“得了吧，我可比你远多了，是我送你才对。”

两人并肩，骑着车离开了校园。星光疏朗，夜色浓重，街道静得很，鲜少有车辆驶过，只听得到车轮轧过马路的细碎声。

开出一阵，程遥打破了沉默，“你为什么什么都不问我？”

“你希望我问你什么？”

“唔……”程遥迟疑着，“还是什么都不问得好。”

“那我就不问。”

“他们说得一些话很难听，你……不介意吗？”

“说你抢人家男朋友，第三者插足？还是说你孤立不合群？”程遥屏窒呼吸，他什么都知道。但高晞晨却满不在乎地继续说道，“我是第一天认识你吗，这些话能信？倒是前两天我问你要不要一起回家，结果你没等我一个人就跑了，把我气得半死。哼，没良心的，亏我还准备了糖想给你吃呢。”

高晞晨正絮絮叨叨地说着，身旁的车却一个急刹停了下来，“你干嘛？”

“糖呢？”程遥摊开手望向他。

“啊？被，被我吃了点。”高晞晨一时没反应过来，说话都不太利索。他在书包里掏了好一会儿，总算摸出了一卷已经被吃了一半的阿尔卑斯硬糖。“只剩这几颗了。”

“一、二、三、四、五……说好给我的糖，怎么就剩了五颗？”程遥问得理所当然。

“你不是不理我嘛。”高晞晨嘟囔着，“好啦，我明天再给你带。”

“开玩笑的，我收下啦。”程遥剥开糖纸，将一粒糖塞进了嘴里，“真甜呐。”

“走啦，傻子。”

程遥好像做了很多个很多个梦，每个梦里都有他。16岁初见时的样子，18岁转身离去的样子，甚至是以后的样子。微笑的，愤怒的，见过的没见过的，都挤在那些碎片般的梦里。

醒来时夜色已深，程遥感觉整个人有些恍惚。掏出手机，屏幕上显示着五条未读消息，全是周正航发来的。

“好累啊，我要回家了。”

“你晚上吃了什么？我好饿哦。”

“干嘛不理我。”

“猪，你是不是又睡着了！”

“真是只猪。”

21:37发来的最后一条信息，距离现在已经过了两个小时，他怕是早就睡了。

“刚刚睡着了。”

回完消息，程遥赤着脚走进浴室，将身上皱成一团的工作服扔进了洗衣篮。直到不带丝毫热度的水流打在她赤裸的皮肤上时，她才吃痛得清醒过来。

她究竟在干些什么？！程遥讶异于自己的失神，更懊恼自己一直沉浸于过去的回忆。

这个为她拨开云雾，曾在黑暗中如一束光照亮她生活的男人，也给予了她同等的痛苦。那段无法启齿的过往像是一捧即将枯竭的泉水，仅有的几滴甘露滴落心间，却让她误以为是一泓清泉。片刻浸润后，又是满目荒土。

她苦笑一声，真可谓是年少一梦尽荒唐。